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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湘拳

  祁南勇身為湘拳的大打家、大行家,一旦爆發,氣勢猶如幾十個水桶在大廳中蒸騰,灼熱的氣流四散而出,單論威勢,只有海上宗師朱婆龍能壓住對方一頭。

  提膝一個跨步,地面好似陷下,單掌劈出,正擊劉老五眉心,這位字門拳的打家直感到身子一沉,拳勢便至。

  拳術中最平庸者為單掌,最適用者亦是單掌,唯單掌能跌人于數步之外,能破一切手。

  這一招看似簡單,卻是桶勁的殺招,龍頭手,獅子大張口,虛實相倚,奇正相生。

  若不是他盛怒之下,這劉老五根本沒資格讓自己打出這一招。

  就在這時,一只白凈修長的手掌忽然穿破層層拳勁風浪,一下子架住對方殺招,祁南勇雙眼一凝,掌勢順變,沉、托、閉、分,單掌能破一切手,自然變化極多。

  但無論是哪一種,這白凈的手掌都渾然不變的架在對方掌下,只偶爾閃過一絲金芒,好似幻覺。

  勢大力沉的一掌,就像是泥牛陷地,半點動靜都無。

  “還有兩招。”

  “講數”刀疤老人和胡當家對視一眼,眼中是不可抑止的驚訝。

  武行中的講數自然不是做買賣的意思,而是調和矛盾、解決紛爭,但無論是誰講數,都要先接上三拳,這在黑話中,叫做瀉頭火。

  因為有資格講數的,一般都是德高望重的老拳師,而老拳師的體力,通常也只能全力爆發數次,所以才有接三招的說法。

祁南勇面色一變,連退三步,講數時只守不攻,所以不虞對方反擊偷襲的危險,但他下意識的這么做了,對方給他的感覺,淵若深海,拳術的層次,大拳師以上,上無止境  他沒問對方的資格,單是這一手,就不可能是無名之輩。

  而劉老五和啞巴姑娘,同時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只有朱瑯嘴巴張開,寇書生做為同道中人,難道就半點不在意因果,剛剛那一手又是什么法術  “請,”寇立伸手道。

  祁南勇深吸一口氣,瞬間體表紫紅透亮,頭頂白煙緩緩溢出,湘拳還有個外號,便是重拳法,能碎數尺厚石。

  而傳說它的練法,便是在子夜坐于井畔,焚香祈禱,用秘法向井中月一擊,夜夜揮拳千記,長耕不綴,小成者,拳勁能激井中,殷殷有聲,又月余,井水隨拳晃動,外地人見之以為邪術,其實不然。

  寇立目光一亮,贊了一聲:“好拳法。”

  話音未落,祁南勇欺身而上,提高腳,戳心拳,大拇指到拳窩子殷紅一片,這叫紅砂手,是蔽筒子的最高層次。

  拳頭未至,勁力就像好像是灑出來的鐵砂子,比起火銃打出的鉛子,還有隱蔽有威力。

  寇立要躲,不是躲不開,但一來就壞了講數的規矩,二來背后父女二人必然命喪。

噗噗噗噗噗噗噗一連串崩響從寇立身子渾身上下傳出,他居然躲也不躲,硬扛了這一擊  祁南勇自是知道這一擊的威力,便是一塊生鐵來,也能打出個馬蜂窩,對方拳術再高,肉身總不是鐵做的吧。

  果不其然,寇立的手腳上,都有明顯下陷的痕跡,有些幾乎深達半尺,幾可見骨了。

  但在場的強人不約而同站起身來,面露驚駭之色,這紅砂手勁力之兇猛,無人不知,但對方的皮膚居然沒有一絲傷口,而且就像是橡皮泥一般,正被無形的手掌捏成常人的模樣。

  寇立笑了笑,示意對方最后一擊。

  祁南勇面色一青一白,好半晌才嘆道:“別說一拳,便是一百拳,也傷不到你。”

  他身為兩湘大拳師,又是當事人,自能感受到拳術精微之處的奧妙,對方分明是在紅砂手發勁之際,周身毛孔吐蜂針勁極細的一種變化,以勁抵勁,消去這一擊。

  說是簡單,但能這般做,在拳術的層次中,幾乎是神乎其神、超凡脫俗。

  易筋篇和洗髓篇的融合,寇立身體已經達到了不可思議的境地。

  “你一定要撐這個剁腦殼的”祁南勇面色難堪的道,他已經猜出對方是誰了,若真是對方,別說他一個,在場所有人一起上都不是對方對手。

  寇立搖了搖頭,“既然是講數,那我就不會以拳頭壓服你們,你們說這劉老拳師壞了三個武行規矩,我很好奇,這第三個,不干擾武行內事,這又是怎么個說法。”

  贛行拳師都是面色一變,沒想對方如此敏銳,瞬間找到了問題的關鍵。

  胡當家硬著頭皮道:“我們贛西武行新選了一位會長,這劉老五暗中搞破壞,我們”

  “會長是誰。”

  “胡天章。”

  “刑部追捕榜上的第一通緝犯,綠林總舵里排名前三的兇人,塞外馬匪的首領胡大胡子”寇立似笑非笑。

  “胡會長已經得了朝廷的特赦,早已不是什么通緝犯了,”刀疤老人辯解道。

  “看來你們贛行也對武林盟主的稱號虎視眈眈,居然把這位江洋大盜都給請了回來,連這種罪名都能洗掉,原來如此。”

  寇立眼睛瞇了瞇,朝廷中的那幾位,應該不會冒著勾結江洋大盜的風險,看來應該是哪家門閥出的力。

  江南、江東的那些南方世家,在官場上盤根虬結、勢力極大,但在武行中卻沒有什么影響力,畢竟地方風氣不一樣,越靠近南邊,文風越盛,武風越弱,估計也沒出幾個人才。

  寇立掃了一眼劉老五,結合之前的猜測,他大概可以肯定了,贛行會長做為武林盟主的入場門票,絕不只是一方勢力在爭奪,劉老五所追隨的勢力在失敗后,這位字門拳的老師傅就成了棄子,也遭到了之后的清算。

  真要委屈,其實算不上委屈,把人徒弟都殺了,還算什么委屈。

  至于打死祁小偉,應該就是雙方妥協的結果,順著這個思路上來想,說不定對方正是為了調虎離山,謀求湘行會長的一種策略。

  “祁師傅還是回去吧,為了一個徒弟,犯不著連家都丟了,”寇立忽然道。

  祁南被這么提點,突然也想到了什么,面色一變,兇狠的掃了一圈,然后朝著寇立恭敬的彎了彎腰,道:“您保住了南方武行的名頭,這份恩情我們南方拳師無不銘記在心,只要劉老五還在贛地,我絕不會向他動手,這是我對您的保證。”

  然后又冷冷掃了一圈:“我們湘行不是盡出刀匪惡霸的地方,湘人團結,可不會跪著求外人立牌子,兩湘拳師是種在地上的。”

  語罷,掉頭就走,很快就消失在大門外。

  “這就結束了”朱瑯睜大了眼珠,他還搞不清楚其中的門道,只是見寇立東拉西扯的講了兩句,就把這敵人給講跑了。

難道這讀書讀的多了,真的有唇槍舌劍的本事  “湘地的拳師,不是那么容易滲透的,”寇立輕輕一笑,看著面色復雜的一眾強人,如是道。

  各地風俗不同,拳術傳承也不同,比如粵地,那都是武館武場的天下,主要的原因是開海以來,外地人蜂擁而入,數量眾多,拳師也有很多是外地人,靠教拳營生。

  贛地則是刀匪山賊的地盤,講的是綠林的規矩,拳頭大、勢力大,那就是老大。

  至于湘地,水流充沛,土地眾多,教拳的不是武館,而是鄉村拳師,本地人結鄉連舍,排外的很,所以外人要想奪走湘行會長一職,難度很大。

  寇立走過吊橋,對著朱瑯道:“你先帶人下山,我等會就來。”

  “什么事”朱瑯納悶道。

  “沒什么,有人要請我喝茶。”

  朱瑯離開片刻,從天上猛的傳來一聲大喝,“你就是那個寇立寇無敵”

  “是又如何”

  “那就沒錯了,知不知道留仙居對你下了天殺令,本仙現在就送你這凡人上路。”

  話音一落,從吊橋一側,滾滾的青煙罩了過來,所過之處,繩腐石爛、怪煙層層,好似萬千螞蟻的爬噬聲。

  (梨樹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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