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北撤后,很多著名的茶館開始陸續開業,這主要是大多是著名茶館都要使用城外的山泉水烹茶,在城池被包圍,泉水來源斷絕的情況下,很多茶館寧可關門停業,也要保證茶水的品質,維護自身的名聲。
朱骷髏茶館也是如此,它取水于北山,水質對茶水品質至關重要,不過戰爭后的朱骷髏茶館明顯冷清了很多。
在杭州西湖邊上也有了一座朱骷髏茶館,卻是李大器所開,去年,李大器用五千兩白銀買下了朱骷髏茶館的牌子,同時重金挖走了朱骷髏茶館的大掌柜,二十幾名當紅茶妓和普通茶妓也南下加盟了杭州朱骷髏茶館,使得杭州朱骷髏茶館繼續維持生意火爆的局面,而京城的朱骷髏茶館卻受戰爭影響,生意一落千丈。
朱骷髏茶館原東主是江寧府人,他們在去年秋天返回家鄉江寧府,在江寧府也開了一家朱骷髏茶館,但生意遠遠比不上杭州朱骷髏茶館,使得絕大部分人都認為江寧茶館只是一家分店,總店在杭州西湖邊。
位于御街的朱骷髏茶館冷冷清清,大堂內坐了一半客人,二樓的雅室基本上都空關著,整座店里只剩下三名普通茶妓,坐在大堂也享受不到茶妓的點茶手藝。
李延慶依約來到了朱骷髏茶館,他直接上了二樓,二樓只有最里面的青梅堂有客人,伙計也沒有多問,直接將李延慶領到青梅堂門前。
“里面的貴客姓康,是客官約好的吧!”
李延慶笑著點點頭,“姓康就對了!”
伙計進去稟報一聲,隨即出來道:“客官請進!”
李延慶推門進去,這是里外兩間的套房,外面是煮水間,一名茶童坐在小凳上煮水,兩名身材魁梧的大漢一左一右站在里間的門口,他們是侍衛穿著便服,兩人見李延慶進來,一起躬身施一禮,推開了里間的門。
里面房間面積很大,至少有三十個平方,布置十分雅致,中間擺放著一座仕女屏風,將房間一隔為二。
靠窗處是一座兩尺高的木榻,木榻上坐著一名年輕男子,穿著青衣小帽,身材高大魁梧,容貌俊美,正是康王趙構,他旁邊坐著一名茶妓,正笑語盈盈和他說著什么。
“很抱歉,我來晚了!”李延慶笑著走了過來。
趙構連忙起身笑道:“今天打擾李都統了。”
李延慶有點奇怪地看了一眼旁邊茶妓,趙構笑道:“這位綠蘿姑娘認識我,不用刻意隱瞞。”
茶妓抿嘴一笑,也起身給李延慶施個萬福禮,李延慶笑著點點頭,上前在趙構對面坐下,“好久沒有殿下的消息了。”
“皇兄要求我們禁足兩個月,大家都在自己府中,沒有開府的皇弟就在宮里,前天皇兄才取消禁足,說是戰事激烈,為了我們的安全著想,也真要感謝他的‘好意’了。”
“那今天殿下出來,他知道嗎?”
趙構點點頭,“我們每人身邊多了一位觀禮內侍,負責記錄我們的言行,不過今天算是開恩,沒有跟隨我出來,但要求我一個時辰內必須返回王府,否則他會向皇兄申請再度禁足。”
旁邊茶妓忍不住道:“這和坐牢有什么區別?”
趙構苦笑一聲,“一個月只準出門一趟,其實是軟禁了,和坐牢確實沒有什么區別,還不如你們自由。”
趙構又指著茶妓,笑著問李延慶道:“這位綠蘿姑娘想帶父母去杭州,但她又害怕路上不安全,你給解疑一下。”
李延慶微微笑道:“路上沒有什么不安全,到目前為止,上百萬汴京民眾南下,還沒有聽說過誰遇到盜賊,所謂不安全只是官府的善意謊言,目的是為了勸阻百姓南下,事實上,只要準備五貫錢的沿途食宿盤纏,就能順利抵達杭州。”
說著,李延慶隨手取過紙筆寫了一張紙條,遞給綠蘿,“你到杭州后,拿這張紙條去朱骷髏茶館,或者礬樓,都會得到很好的待遇。”
趙構也不好意思,取出十兩黃金遞給茶妓,“送給你路上當盤纏,一路保重!”
茶妓連忙施禮,“綠蘿感謝兩位相公厚恩,將來有機會,綠蘿一定會給兩位相公點茶!”
她再行一禮,便慢慢退下去了,她知道兩人有重要事情商談,自己不宜在場。
這時外間的兩名侍衛也走到門口站崗,趙構壓低聲音道:“昨天我收到了父皇的密旨!”
李延慶一怔,急忙問道:“怎么收到的密旨?”
“是王府的一名侍衛偷偷塞給我,他兄長是父皇身邊的心腹侍衛。”
趙構眉宇間難掩憂慮,他似乎有點難以啟口,還是低聲道:“父皇密旨中居然承諾立我為新太子,希望我為自己夢想全力以赴!”
李延慶一點不奇怪,趙佶為了復位可謂不遺余力,他手上有三萬精銳的天龍禁軍,這是支撐他復位的軍事基礎,但光有軍事基礎還是不夠,他還需要得到朝廷百官和天下臣民認可。
照李延慶看來,趙佶復位可以有兩個方案,一個是劃江而治,在杭州重建朝廷,一個就是發動政變,重新入主汴京,前一個方案風險最小,但政治代價太大,趙佶將成為分裂大宋的罪人,無論他在皇室還是在天下各地,都得不到民眾的支持。
而后一個方案比較艱難,在政治上的風險卻最小,他可以在宗廟以太上皇的名義廢除趙桓,自己重新登基,但這樣做的前提是趙佶必須返回京城,并獲得皇室以及大部分朝臣的支持。
從目前情況來看,趙佶還是選擇了后一個方案,目前他還在南方發力,在京城部署自己的人脈和力量,但趙桓的反擊也迫在眉睫。
李延慶知道趙構是希望自己能給他一個建議,或者說希望自己能幫助他。
沉思良久,李延慶緩緩道:“所謂鶴蚌相爭,漁翁得利,官家和太上皇爭權,最終的獲利者將是金國,如果殿下不想成為皇權斗爭上的祭品,我勸殿下選擇離開。”
“你是說我離開京城?”
李延慶點點頭,“殿下可以離開京城去京兆,畢竟殿下目前還是京兆留守,去京兆名正言順。”
“就怕皇兄不讓我離開京城。”
“那就看殿下怎么選擇了,如果殿下把太上皇的密旨交給官家,并坦率告訴他,自己不想在父親和兄長之間選邊,想去京兆避一避,我相信官家會考慮殿下的意愿。”
趙構默默點頭,李延慶說得有道理,自己把父皇的密旨交出去,皇兄一定不愿意自己再留在京城。
“就怕父皇一旦真的復位,會對我非常失望。”
李延慶笑了起來,“我可以向殿下擔保,太上皇的復位一定不會成功,不管斗爭怎么激烈,最后的獲利者一定會是金國。”
趙構長長嘆了口氣,“你說得對,河北和河東還在金人的鐵蹄下,這邊就在開始爭奪皇權,想想都令人不堪啊!”
下午時分,一個消息震動朝野,相國孫傅彈劾前太宰王黼私通金國,出賣大宋利益,證據確鑿,天子趙桓異常震怒,下旨將王黼打入天牢嚴審,同時大理寺在王黼書房搜到了完顏斜也寫給王黼的親筆信。
當天晚上,王黼在天牢畏罪自殺身亡,而卷入王黼一案的前大內總管李彥也被賜死,而前太傅梁師成則被剝奪一切官職爵位,流放嶺南。
房間里,李延慶正在給遠在江夏的妻子寫信,這時,門外有親兵稟報:“都統,卑職有事稟報!”
“進來!”
一名親兵快步走進房間,躬身行禮道:“啟稟都統,剛才有人送來一張紙條。”
“是什么人送來紙條?”李延慶停下筆問道。
親兵搖搖頭,“卑職不知,來人沒有留名,給了紙條就走了。”
親兵將一張疊好的紙條呈給李延慶,李延慶接過紙條打開,見里面只有兩個字‘京兆’,字跡十分熟悉,李延慶不由笑了起來,康王趙構在關鍵的時候離開了京城,自己的這步棋終于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