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器和向綸約好第二天去礬樓正式簽署契約,他這才返回了虹橋寶妍齋,一進門,一名管事便上前道:“趙太醫來了,有急事找員外,已經等了多時。ζ雜↑志↑蟲ζ”
李大器略略一怔,他并不需要看病了,家人都不在京城,趙太醫來做什么?難道他也想買自己杭州的土地?
李大器一路胡思亂想,快步來到客堂,只見太醫趙濟慈正坐在堂上喝茶,李大器拱手笑道:“不好意思,讓趙太醫久等了。”
趙濟慈起身行一禮,“打擾李員外了!”
“哪里!太醫請坐。”
兩人分賓主落座,李大器又讓丫鬟重新上了茶,李大器笑問道:“今天是哪陣香風把太醫吹來了?”
趙濟慈笑道:“有兩件事要麻煩李員外,一件私事,一件公事,不如我先說私事。”
“太醫請說!”
“是這樣,我有一些比較重要的私人物品想運去蘇州,走陸路不便,聽說李員外有船,能否借我一艘,運一趟就行了。”
李大器點點頭,“我是有幾艘船,但太醫應該也知道,現在船只不能進京城,船暫時停在雍丘縣,只能先把物品運到雍丘,再從那里上船,我可以借兩艘船給太醫。”
“那就太感謝了,我明天就租幾輛驢車。”
“明天上午我可能不在,不過沒關系,我交代一下管事,太醫直接找管事就行了。”
“多謝!多謝!那下面就說說公事。”
“太醫盡管說。”
趙濟慈沉吟一下道:“這里不是說話之地,可有更隱蔽之處?”
李大器愣了一下,他起身關上客堂大門,回頭對趙濟慈道:“請到里間說話。”
兩人走到里間坐下,趙濟慈這才壓低聲音對李大器道:“太子有絕密信件要給令郎!”
“給延慶?”李大器的眉頭皺成一團。
趙濟慈點點頭,“情況緊急,能否用鴿信送到太原。”
“應該可以,我可以送到太原寶妍齋,讓他們轉交給延慶,但我得告訴太原,太原鴿信管控很嚴,寶妍齋無法回信。”
“不妨,送信便可,李員外能否馬上就送?”
李大器遲疑一下,點點頭道:“請問信在哪里?”
趙濟慈摘下帽子,從頭發里面取出一卷紙,遞給李大器,“李員外看了以后燒掉,然后自己寫一份鴿信,請現在就看。”
李大器打開紙卷,只見里面只有一句話,‘父皇欲傳位于孤,延慶可立刻放棄太原,率軍趕回京城。’
李大器愣住了,手開始哆嗦起來,趙濟慈從李大器手中接過信,放在蠟燭上燒掉了,他對李大器道:“李員外告訴延慶,說是我送來的信,他就相信了,這件事非常緊急,請李員外立刻送信。”
李大器緩緩點頭,“我這就發信!”
李大器隨即寫了一份鴿信,來到后院鴿舍,取出一只最健壯的鴿子,把信筒系在它腿上,手一松,信鴿撲棱棱飛上了天空,在空中盤旋一圈,向西北方向疾飛而去。
趙濟慈親眼看見鴿子飛走,這才向李大器告辭而去。
延福宮養心殿,趙佶臉色蒼白躺在龍榻上,怔怔望著屋頂,一言不發,這時,給事中吳敏在一旁道:“太常少卿李綱行事果決,頗有見地,他所上御戎五策,針對性很強,望陛下采納!”
趙佶冷冷道:“是太子讓你來說的吧!”
吳敏慌忙跪下叩首,“國家危急之際,微臣不敢有私心!”
趙佶哼了一聲,“那就宣他覲見!”
一名宦官連忙奔了出去,養心殿外站著十幾名重臣,每個臉上表情復雜,這時,王黼低聲對蔡京道:“剛才梁太傅說,官家已經決定將杭州改名為南京,應天府去除京號,難道真要遷都了嗎?”
蔡京搖了搖頭,“目前局勢還不算危急,金兵難以逾越黃河,現在談論遷都對社稷極為不利,我覺得此時不太可能遷都。”
“那是否有可能把朝廷遷去南京避暑?”
蔡京笑了笑,“這不是掩耳盜鈴嗎?應該不會用此借口。”
這時,在一旁沉默的高俅道:“可能官家要下罪己詔了!”
蔡京和王黼都大吃一驚,“此話當真?”
“我也是聽宦官說的,官家蘇醒后便大哭,說要向天下臣民下詔罪己!”
王黼連忙道:“這或許只是一種感嘆,未必會當真!”
高俅搖搖頭,瞥了一眼數丈外的太常少卿李綱,低聲道:“你們可知李綱為什么會在這里?”
外面十幾重臣都是相國、太尉等重臣,李綱作為一個中級官員居然也在其中,確實很讓人很奇怪。
張邦昌在另一邊接口道:“應該是與他上的《御戎五策》有關,聽說是用血書所寫。”
蔡京和王黼都沒有看過這份《御戎五策》,兩人急忙問道:“何為五策?”
高俅冷笑一聲,“其實也很簡單,召師勤王為一策,藏兵于民為二策,獎勵軍功為三策,重用忠勇為四策,傳位太子為五策。”
“什么!”
蔡京和王黼驚呆了,第五策居然是傳位太子,簡直是膽大妄為,王黼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官家為什么不下令宰了他?”
高俅淡淡道:“官家沒有下令殺他,倒讓他來養心殿候見,你們說是為什么?”
蔡京和王黼對望一眼,兩人眼中都閃過一絲恐慌,他們心里明白了,恐怕是官家自己想退位南逃。
“不行!”王黼咬牙切齒道:“我們絕不能讓官家做出糊涂的決定,關鍵時刻,社稷一定要穩定才行。”
蔡京卻意外地沉默了,他和太子關系還不錯,而王黼因范黨案已和太子勢同水火,甚至公開表示支持鄆王上位,蔡京忽然意識到,或許這是自己鏟除政敵的絕好機會。
就在這時,一名宦官跑出來高聲道:“陛下有旨,宣太常少卿李綱覲見!”
“微臣遵旨!”
李綱站出來,跟著宦官走進了養心殿,王黼捏緊了拳頭,氣得胸膛起伏,蔡京卻慢慢瞇起了眼睛。
“微臣李綱參見陛下!”李綱在龍榻前深深行一禮。
趙佶半晌道:“愛卿的《御戎五策》,朕已經看了,確實很有見地,只是朕對第五策有點不解,李愛卿能不能給朕解釋一下,為什么讓朕退位也算作御敵之策?”
李綱跪在地上叩首道:“女真敵猖獗如此,非傳以位號不足以招徠天下豪杰,東宮恭儉之德聞于天下,以守社稷可也!”
“難道監國不行嗎?”
李綱知道事已至此,他寧可一死也要直言,他咬緊牙關道:“陛下,昔日安祿山以亂,肅宗靈武之事,不建號不足以復邦,而建號之議卻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陛下智慧仁恕,當急流勇退,以攏天下之心。”
李綱這個典故用得非常大膽,安祿山之亂時,天子李隆基逃亡巴蜀,太子被留下抗擊亂賊,這個時候李隆基就應該主動退位了,李隆基卻戀棧不退,結果太子在靈武自行登基,遙尊李隆基為太上皇,李隆基只得被迫承認太子登基。
這就是李綱在暗示趙佶,如果趙佶不肯退位,很可能會重演李隆基被迫承認那一幕,那還不如做個姿態主動退位,以博得后世名聲。
趙佶猛地坐起身,狠狠盯著李綱,“你竟敢欺君辱朕!”
李綱砰砰磕頭泣道:“臣忠心于陛下,天地可鑒,臣是為陛下著想,若陛下不信,臣愿以死明志!”
“哼!你若死了,朕的耳邊就清靜了。”
李綱聞言跳起身,猛地向旁邊柱子撞去,正好承旨學士唐儷就站在一旁,他反應迅速,及時推了李綱一把,李綱身體一歪,額頭擦著柱子而過,頓時血流不止,當場暈了過去。
趙佶原本只是一句氣話,沒想到李綱真的撞柱了,令他一陣心煩意亂,擺擺手道:“抬他下去,速讓太醫調治!”
李綱被幾個宦官抬出了養心殿,一名宦官急聲道:“快去請太醫!”
眾人見李綱滿臉是血,心中更加驚疑,不知發生了什么事,這時,王黼再也忍不住,奔上殿大喊:“陛下,微臣有話進獻!”
片刻,一名宦官出來道:“官家宣蔡相公和王相公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