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在朝廷中的名氣確實很大,倒并不是因為他文武雙全,在戰場上屢立大功,這些朝廷官員一般都不會關心。
至于他去年初考中探花,或許當時會引人矚目,但畢竟快兩年過去了,大家也早已淡忘。
李延慶之所以在朝中名氣大,是因為他在短短的兩年不到時間內連升兩品五階,轟動了朝廷,令無數官員為之眼紅。
這才是官員們眼睛盯得最緊的事情,李延慶為什么升官?他有什么后臺?這段時間一直是朝官們最關心之事,升官和后臺永遠是官場上永恒的話題。
不過這個張洵很聰明,他見李延慶反應很平淡,便立刻不提名氣之事,對李延慶笑道:“請跟我來吧!”
兩人上了三樓,來到最東面的一個房間,張洵笑道:“這里便是李御史的官房了,以前劉御史還留了一點東西,且不用管它,我下午會讓人拿走,請進吧!”
李延慶推門走進自己的官房,這是一間十分寬敞的房間,至少有上百個平方,分為里外兩間,外面是佐官的房間,有主事、令使和書令史各一人,另外還一個小茶童,負責打掃衛生,給眾人點茶、跑腿之類的雜事。
主事是九品小官,他是御史的助手,而令使和書令史沒有官銜,只是文吏,他們兩人一個管外,一個管內,令使是負責外勤,而書令史是內勤,負責整理文書,幾人見李延慶進來,連忙站起身點頭哈腰問好。
李延慶見張洵直接走進內官房,便向眾人點點頭,也跟著進了里間。
里間大約有五十個平方,光線十分明亮,正中是一張寬大的書案,兩側靠墻各有一個排書櫥,角落還有一尊青銅異獸香爐,冒著裊裊青煙,使房間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幽香。
桌案的背后是兩扇大窗子,風略有點大,吹得桌面上的文書嘩嘩作響,張洵連忙上前放下簾子,房間光線稍稍暗了一點。
張洵將一只木盒子放在桌上,“這是李御史的印章,包括官印和御史印,非常重要,請李御史小心收好,另外李御史需要的其他物品,我會在下午安排人送來,不知李御史還需要我做什么?”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沒有別的什么事他就走了,李延慶想了想問道:“目前有什么公務需要我處理?”
“這個主事會告訴李御史,具體公務之事我不過問,實際上我只是相當于軍隊的后勤官。”
張洵笑了笑,“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李延慶抱拳行一禮,“多謝張主簿指引!”
張洵轉身走了,走過外屋時,他卻意味深長地和主事交換了一個眼色。
不多時,外屋的幾名官吏紛紛走進房間,一起躬身行禮,“參見李御史!”
“以后大家一起做事了,還請各位多多關照!”
李延慶畢竟率領過上萬大軍,又在河東軍擔任過錄事參軍和情報司主事參軍,他可不是剛剛出仕的雛兒,而且軍隊中等級森嚴,他的軍令如山,使他無形中便具有一種領導者的威嚴。
他看了一眼眾人,緩緩道:“大家先認識一下,我就不用介紹自己了,大家請自我介紹,從主事開始。”
李延慶很快便熟悉了他的幾名下屬,主事叫陶燁,開封府人,太學出身,三十歲不到,任主事三年,無論相貌還是談吐都感覺比較平庸。
令使叫做王教,因為之前的令使被前任侍御史劉霖帶走,王教便從監院調來,但他歲數已經不年輕,至少有四十歲,長得瘦高精干。
書令史叫做劉方,三十余歲,沉默寡言,為人低調,矮矮胖胖,像個冬瓜似的,笑容卻十分和善,這讓李延慶產生一個錯覺,此人以前是不是賣過炊餅?
還有一個小茶童,叫做應哥兒,大約十一二歲,負責給大家點茶跑腿,倒也十分機靈。
“官人請用茶!”
應哥兒恭恭敬敬將一只建德縣燒制的黑釉茶盞放到李延慶桌上,李延慶喝了口茶,茶粉研磨得十分細膩,沖泡起的茶沫鮮白均勻,味道很純正。
“茶點得不錯!”
“多謝小官人夸贊。”
“茶是從哪來來的?”李延慶又問道。
“是配茶,每房御史每月有五斤茶餅,都是上好的徽州茶,其他茶具都是現成的,若物什不夠,可以去內房領取。”
“應哥兒是哪里人,來這里多久了?”
“我就是京城本地人,家中貧寒,三年前御史臺招募茶童,我便進來了。”
“應該讀過書吧!”
“讀過一年書,認識幾百個字,當茶童必須要識字,否則沒法跑腿送文書。”
李延慶在河東軍衙做錄事參軍時也有茶童,朝廷是不會給茶童開俸祿的,他們的收入一般是從各部門的日常經費中開支,如果做事機靈,還會有點打賞錢。
李延慶便從抽屜里抓了一把錢給他,“茶點得不錯,應該打賞!”
“多謝官人!”
應哥兒雙手接過錢,高高興興走了,李延慶在抽屜里發現一個鐵盒子,里面裝了滿滿一盒子銅錢,估計有兩貫錢左右,應該是前任留下來的,他正好用來給茶童打賞。
朝廷的規矩李延慶也知道一點,官員有朝廷的俸祿福利,他可以不用管,但文吏俸祿微薄,也沒有福利,一般都是主官給一點福利補貼。
所以主官必須要有一點額外的收入才行,光靠自掏腰包是負擔不起的,如果正好是無權無利的清水衙門,下面文吏的日子就比較難過了。
御史臺好一點,但也要看各個主官的本事,好在李延慶有寶妍齋為后盾,他當然不用去搞利益交換、收受賄賂之類的下作事,他現在關心自己的職權,他可不是來御史臺喝茶度日的。
這時,主事陶燁走了進來,手中拿著厚厚一疊文書檔案,宋朝已經有用牛皮紙糊成的檔案紙袋,每個案子的資料都集中放在一個袋子里。
“這是劉御史留下的三個案子,沒有來得及審完他便被調走了,所有案子卑職都很清楚,御史若有疑問,卑職會解釋。”
“案子你先放在這里,我來問你另一件事,我所有經手的案子都是三司會審嗎?”
“不!不!三司會審的案子不多,一年也不超過十件,還是御史臺自己的案子,比如御史彈劾某個官員,必須要有依據,這個依據就是要去調查,一般是監察御史去調查,然后送來臺院復審,也就是送到我們這里,我們復審沒有發現問題,然后加印送給彈劾御史,由他們舉證彈劾。”
“必須要由監察御史去調查?”李延慶又問道。
“不一定,監察御史一般只管地方,如果開封府直接將案子移交給臺院,那就由臺院直接辦案,如果覺得案情重大,那就需要上陳天子,天子批復后,就由御史臺發起三司會審,還有一種情況是遇到舉報,比如邀車架、上表陳情、擊打登聞鼓,這種情況要注意,不能隨便接下案子。”
“為什么?”
陶燁笑著解釋道:“御史臺是負責監察百官,但一般老百姓可不管,什么爭房奪田,什么妯娌之爭,他們都會跑來打御史臺的登聞鼓,尤其我們隔壁就是開封府,經常會出現打錯鼓的情況。”
“會嗎?”李延慶啞然失笑。
“這是最常遇到的事情,昨天還有個老者跑來打鼓,告兒子不孝,他們心急,也不管是御史臺還是開封府,看見一面大鼓就沖上來了。”
李延慶笑了起來,“我知道了,我先看看卷宗,有什么事再問你。”
“卑職告退!”
陶燁退下去了,李延慶拾起三只厚厚的檔案袋,他發現其中一只袋子上蓋有‘三司會審’的印章,便取過來細看,袋子封面上寫有案情,‘林靈素遇刺案’,墨跡有點褪色了,他再看下面的時間,竟然是一年前發生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