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隆隆,喊殺聲震天,經歷了一夜的激戰,到天亮時分,戰斗終于結束了,須城縣已被官軍攻占,從東城突圍的三萬除了林沖、董平二人率千余人突圍外,其余三萬軍隊或死或降,已經全軍覆滅,但宋江卻率領兩萬精銳從南城門突圍成功,在鄆山乘船進入了梁山泊,消失在白茫茫的八百里梁山泊中。
童貫在數百親衛的簇擁下來到了北大營,北大營現在臨時改成戰俘營,關押著俘獲的近兩萬梁山戰俘。
這時,大將辛興宗從城內騎馬飛奔而至,低聲對童貫道:“卑職已經清點完畢,城內倉庫余糧只余三百石,民饑已多日。”
童貫臉色頓時大變,原來梁山軍真的糧食將盡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恐怕犯下大錯,放虎歸山了!
就在這時,有士兵跑來稟報:“啟稟太尉,張司馬求見!”
童貫知道張叔夜是來指責自己,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惱羞成怒道:“不見!”
童貫心中著實懊惱萬分,他心里明白,盡管他們殲滅了三萬敵軍并占領須城縣,但宋江的精銳之軍卻突圍逃走了,再想集中攻滅就難了,令他又急又恨,一時間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太尉,這些戰俘該怎么處置?”戰俘營的大將楊度問道。
童貫遠遠望著坐滿了一地的戰俘,想到正是這些戰俘掩護,才知道他犯下大錯,放虎歸山,他心中殺機頓起,咬牙切齒道:“給我皆斬,人頭送京請功!”
他轉身離去,戰俘營內一片慘嚎,上萬官軍士兵隨即動手,將兩萬梁山軍戰俘屠殺殆盡,一時間血染黃土,冤魂遍地,童貫從此在鄆州兇名遠揚,此后十余年,鄆州人提及童貫,無不為為之兇名所懾,連小兒聽聞其名也不敢夜啼。
雖然童貫清楚自己犯下了大錯,放虎歸山,但他絕不會承認是自己失策,他隨即上書天子,隱瞞了梁山軍糧食罄盡的情況,大力表彰自己功績。
‘臣秉承圣意,挾天子雷霆之威傾兵須城,三軍將士為圣意感召,奮命搏殺,血戰須城,須城一夜擊破,斬敵三萬,敵酋宋江喬扮卑卒,混入殘軍逃竄,微臣已派虎將追殺,務必將其斬盡殺絕;童貫再上呈天子,臣已攻破敵軍老巢,收復須城、東阿、壽張、鄆城等要害,至此,梁山余寇再無一城一縣,重歸荒山野鬼.......’
數天后,童貫的捷報送到天子趙佶手中,另外還有三萬梁山亂匪首級正在進京途中,趙佶大喜,加封童貫開府儀同三司,賜玉帶一條,明珠百顆,賞黃金萬兩,并催促童貫繼續攻打梁山,務必將梁山余寇斬盡殺絕。
就在童貫上書天子的同時,張叔夜彈劾童貫的奏表也送到了朝廷,張叔夜在奏表指出,五萬梁山軍余糧僅剩不足千石,再困十天,梁山軍必將糧盡而降,但童貫疏于防范,最終讓梁山精銳突圍成功,童貫不僅放虎歸山,還欺上瞞下,將敗局說成功勞,其欺君之心當誅,奏章最后,張叔夜懇請朝廷派御史徹查此事。
張叔夜的彈劾奏章僅比童貫的捷報晚一天送達朝廷,不過童貫的捷報是直接送到天子趙佶手中,而張叔夜的奏表卻是送到兵部,兵部隨即將奏表轉給了相國王黼。
王黼是被梁師成推薦提拔,從通議大夫連升八階,任命為宰相,提升之快在大宋開國以來也是絕無僅有,所有朝中有人戲稱他為馬相,‘晝行三千里,一夜升八階’。
說起來,王黼本來也屬于太子一系,但自從東宮事發,太子被嚴重警告,鄭偏妃被貶為庶人,太子黨羽一夜盡墨后,王黼也心驚膽戰,他將太子寫給他的信及紙條全部燒掉,又連夜托人進宮找到了李彥,送給李彥黃金五千兩,汴京內城十畝美宅一棟。
雖然李彥替王黼美言,使王黼沒有受到太子事件的牽連,但王黼心里也明白,李彥并不缺錢,要想保住自己的相位,光靠一點財物賄賂是遠遠不夠,他還需要和李彥在權力上結盟,才會得到李彥不遺余力的庇護,王黼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而張叔夜的奏表卻讓他忽然看到了一個良機,當天下午,他便托一名當值侍衛將這份奏表帶入宮中。
東宮密信事件不僅太子趙桓受到嚴重警告,梁師成的權力也受到了極大的削弱,從前是由他替天子處理日常政務,朝廷各部司奏表都須經過他的手,再由他挑選重大軍國政務上報天子。
現在他的權力被李彥分走一半,他原來的官房叫做進奏閣,位于文德殿后面,現在改名為東閣,李彥在西面的集英殿后面也有了一處官房,叫做西閣,分走了梁師成一半的權力。
當然,分權制衡一向是帝王最常用之術,就像趙佶用宦官集團來分權制衡文官集團,在宦官內部也是如此,用譚稹來制衡童貫,用楊戩來制衡梁師成,現在楊戩死了,李彥便被提拔起來,成為梁師成的死對頭,趙佶又不可能讓李彥一家坐大,所以梁師成雖然被大大削權,但依舊掌握了部分權力,勉強可以和李彥抗衡。
李彥著實志得意滿,他不僅掌管后宮大權,同時掌管內庫,現在又在外權上和梁師成平等了,既然梁師成可以被人稱為隱相,那自己是不是可以稱為‘內相’呢?
房間內,李彥正在苦練瘦金體,他讀過幾年書,書法底子不錯,自從官家準他練習瘦金體后,他頗為賣力,每天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苦練瘦金體上面。
“總管,王相國托人把這個轉給您?”一名心腹小宦官把一只封好的紙筒呈給了李彥。
李彥立刻放下筆,饒有興致地接過沉甸甸紙筒,兩端都用紙糊上,并蓋上了印章,這會是什么,是一張面額巨大的會子?還是一塊上萬畝良田的地契?
李彥撕開封紙,從里面抖出一卷奏表,他有點愣住了,心中竟有一絲莫名的失望。
不過李彥打開奏表看了幾眼后,他緊皺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了,這竟然是彈劾童貫的奏表,里面的內容李彥不是很關心,但王黼將奏表送給自己的這種態度,卻讓他心中一陣激動,這就意味著王黼要和梁師成脫鉤,準備改上自己的船了。
過了好一會兒,王黼才繼續看奏章的內容,他暗暗吃了一驚,如果這份奏章送到天子手中,恐怕童貫會吃不了兜住走。
他也沒有想到童貫竟然如此膽大包天,把失敗說成了大勝,明明是梁山軍突圍成功,卻被他說成是攻克須城,不過李彥也能理解,童貫剛剛掌權就遭遇慘敗,無論是誰都接受不了。
沉吟良久,李彥便將這份奏表鎖進了一只小木箱里,找來一名心腹侍衛,把箱子遞給他道:“你速去一趟鄆州,親手把這只箱子交給童太尉,就說是我給他的貨禮。”
“遵令!”
侍衛接過木箱,行一禮便匆匆去了。
李彥當然要抓住這個機會,在他心中,張叔夜怎么能和童貫的地位相比,這份奏表的內容不僅是個天大的人情,同時也是一個把柄,童貫的把柄捏在自己手上,以后不怕他不聽話,想到這,李彥有點得意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