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華燈初上,礬樓燈火璀璨,絲竹悠揚,鶯鶯燕燕笑聲不斷,在四樓一間最隱蔽,也是最奢華的套間里,太子趙桓擺下酒席,專門宴請李延慶。
太子當然不能隨意出宮,趙桓找的借口是鄭家老爺子過小壽,在礬樓舉辦一個家宴,他要去應承一下。
所以陪坐之人幾乎都是鄭家的人,鄭榮泰就不用說了,還有他的祖父鄭明,大伯鄭寅和伯母楊氏,父親鄭升和母親韓氏,還有老爺子的夫人向氏,一大家子都來了。
而且為了掩人耳目,還特地在墻上掛了一個巨大的‘壽’字,表示今天是老爺子的壽辰。
位子也是刻意安排,太子趙桓坐在正中,右面是老太爺鄭明,左邊則是李延慶了,不過除了鄭氏兄弟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今晚請客的真正原因,連鄭老爺子也不知道,他樂呵呵地以為今晚自己真是主角。
向夫人坐在丈夫身旁,不時向李延慶投去狐疑而不滿的眼神,李延慶所坐的位子應該是她的位子,不知是從哪里鉆出來的臭小子,竟然坐了主人位,令她惱火萬分。
趙桓舉杯笑道:“今晚是老爺子壽辰家宴,在座都是家人,大家也盡管隨意,這杯酒先祝老爺子福壽安康,來!我們一起喝了此杯。”
眾人一起喝了一杯酒,趙桓給鄭寅使個眼色,鄭寅會意,連忙一招手,悠揚的絲竹聲響起,兩名婀娜多姿的舞女翩翩舞進房間,鄭寅笑道:“都是自己家人,大家隨意喝酒吃菜!”
有了鄭寅的掩護,趙桓這才對李延慶低聲笑道:“我出宮不便,需要找個借口,請李參軍不要介懷。”
“卑職心里明白,殿下不必解釋!”
“聽說你是今天才回來,這次鄆州之行收獲如何?”
李延慶連忙欠身道:“卑職借口寶妍齋開店,在鄆州用重金收買了一個文職匪官,得到了很多重要情報,不虛此行!”
“很危險吧?”
“確實很危險,宋江聽說朝廷要圍剿他們,他便在鄆州大肆搜捕外來人員,嚴查探子,卑職得到客棧掌柜的保護才僥幸逃過一劫。”
“李參軍覺得我們這次滅匪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個人認為八成左右!”
“哦——沒有十足的把握嗎?”
李延慶搖搖頭,“戰場變幻莫測,從來就不可能有十成的把握,其實八成就已經很高了。”
趙桓微微嘆息道:“是啊!連敗四仗,朝廷談匪色變,連我都沒有多少信心,如果真如你所言,有八成把握,那我今晚就能睡個好覺了。”
“請殿下不必擔心,梁山軍人數雖多,但良莠不齊,而且內斗很厲害,如今有種帥出馬,他們的囂張日子也就該結束了。”
趙桓心情不錯,又敬了李延慶一杯酒,問道:“不知李參軍目前有什么困難需要我幫助解決?”
李延慶就等著他這句話,他點點頭道:“目前確實有個困難不好解決,如果殿下肯幫忙的話........”
趙桓一心想拉攏李延慶,倒真的愿意幫他的忙,便連忙道:“說說看,什么困難?”
“是這樣,因為梁山亂匪擁有騎兵,所以大帥也準備成立一支騎兵,決定讓我統帥,但朝廷怎么也不肯撥付戰馬,導致現在騎兵無馬可用。”
“要多少戰馬?”
“騎兵營兩千匹,本營一千匹,三千匹戰馬足夠了。”
趙桓眉頭一皺,“天駟監不是有兩萬匹戰馬,為什么不肯撥付?”
“殿下,這次剿匪不是每個人都希望種帥獲勝.......”
李延慶點到為止,趙桓點了點頭,他心中當然明白李延慶所指,蔡京雖然退仕,可在朝廷的影響力依然十分強大,還有高俅掌控汴京的殿前禁軍,權力極大,沒有他的同意,樞密院也調動不了京城禁軍。
更重要是高俅曾敗在梁山軍手中,他絕不希望種師道獲勝,但這場戰役事關趙桓的東宮之位是否穩固,他可不能置身事外。
“放心吧!這件事交給我了。”
太子和李延慶一直在低語,無形中就冷落了旁邊的壽星,鄭明倒無所謂,只管樂呵呵地吃菜喝酒,但他的妻子向氏卻有點忍無可忍了。
這時,她見鄭榮泰起身出去,便對丈夫道:“我去補個妝!”
她也站起身,兩名侍女連忙扶著她向外面走去,走出房門,她立刻對孫子鄭榮泰喝斥一聲,“三郎站住!”
向夫人雖然是老爺子的后妻,但她是向太后的幼妹,鄭家因她而發達富貴,這便使向夫人在鄭家的地位至高無上。
鄭榮泰尤其怕這個后祖母,祖母滿臉怒色嚇得他渾身肥肉一顫,連忙上前低頭接受訓斥。
“那個臭小子是誰?”
鄭榮泰明白祖母所指,連忙低聲道:“他是孫兒的好友,名叫李延慶。”
“你想請好友來給祖父祝壽,這個心意我能理解,但你是怎么安排位子的?居然讓他坐在太子身邊,他倒成了主賓,我們鄭家卻成了陪客,簡直豈有此理,趕緊去把位子給我換了!”
鄭榮泰見祖母越說越氣,眼看怒火要把她吞沒了,他不得不低聲說出了真相,“其實.....今天我們確實是陪客。”
“你說什么?”向氏一下子愣住了。
“今天太子殿下就是為了見他,他才是主賓,我們是陪客。”
儼如被一盆冷水撲面,向夫人的滿腔怒火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呆立片刻才問道:“他是幾品官,太子殿下竟如此看重他?”
“他是去年的科舉探花,現在好像是從七品,在種師道手下為官。”
向夫人無話可說了,鄭榮泰的尿也快憋不住了,連忙行一禮,轉身便跑,雖然有點無禮,但向夫人卻沒有責怪,此時她的頭腦還處于一片混亂之中。
向夫人回到房間,丈夫鄭明低聲道:“你到哪里去了?殿下要走了。”
向夫人這才從恍惚中反應過來,連忙問道:“殿下要回宮了嗎?”
趙桓笑著點點頭,“我在外不能久呆,就算是家宴也只能走走形式,各位繼續喝酒,我先走一步了。”
李延慶要起身送他,趙桓卻按住了他,笑瞇瞇道:“不必了,好好享受美酒,以后的軍營日子就沒有這么好的美酒了。”
“多謝殿下招待!”
趙桓快步出去了,鄭寅連忙起身相送,眾人等太子殿下走了,這才紛紛落座,鄭榮泰也滿頭大汗地回來了,一直沒有吭聲的鄭升舉杯對李延慶笑道:“小官人考中科舉探花,給我們相州人掙了臉,我卻一直沒有祝賀,很不應該,這杯酒算是我的賠禮!”
李延慶連忙舉杯,“世伯嚴重了,晚輩不敢。”
老爺子鄭明正要開口,旁邊向夫人輕輕咳嗽一聲,酒桌上頓時安靜了,向夫人這才眉毛一挑,問李延慶道:“李少郎可曾婚配?”
鄭榮泰剛喝一口酒,‘噗!’的一下噴了出來,他的父母也連忙別過頭去,強忍住臉上的笑意,向夫人狠狠瞪了鄭榮泰一眼,又滿懷期待地望著李延慶。
李延慶心中也‘砰!’地一跳,莫非她的孫女還沒有嫁出去不成?
這時,老爺子鄭明有點不以為然道:“這話就不該問了,人家是科舉探花,還會等到現在才讓我們詢問婚姻嗎?肯定早就被哪個相國之女搶婚了。”
向夫人在下面狠狠踢了丈夫一腳,暗罵一聲‘老東西!’
她不理睬丈夫,繼續等李延慶的回答,李延慶撓撓頭道:“晚輩從小就已經定親,準備這兩年就要回鄉迎娶。”
“哦——不知是哪家的女兒有幸能嫁給探花郎?”向夫人不甘心地追問道。
“這.....是我恩師的孫女,我們從小青梅竹馬,能娶她是我的榮幸,恩師的大孫女已經嫁人,小孫女姚小娘今年才八歲,只好拿她來當一下擋箭牌了。”
李延慶肯定的回答終于使向夫人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這時,李延慶起身對眾人行禮道:“軍規嚴厲,我必須在亥時前趕回大營,我得走了,再次感謝各位長輩的招待。”
鄭明點點頭,“遵守軍規是好事,三郎,送一送李少郎。”
李延慶行一禮便匆匆出去,向夫人只回了他一個冷冷的眼神。
走出礬樓,李延慶長長松了口氣,又問鄭榮泰,“你剛才怎么笑噴了?”
鄭榮泰嘿嘿一笑,“我倒希望你娶了她的孫女張綰兒,這樣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至于讓你笑噴出來嗎?”
鄭榮泰見左右無人,低聲笑道:“這幾年她左挑右選,嫌這個官職太低,又嫌那個外貌不佳,現在張綰兒已經十九歲了,她開始急了,今天明顯是看中你了,怎么樣,要不要給你牽牽線,和張綰兒見見面。”
“我不是說過有婚約嗎?”
“你少來!”
鄭榮泰萬分鄙視地撇了撇嘴,“你爹爹親口告訴我,你根本沒有什么婚約,還托我幫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大家閨秀。”
李延慶呆了一下,父親怎么給自己泄密了?
“我的婚姻自己做主,你就別操心了,那個張綰兒瘦得跟竹竿子一樣,我可不喜歡。”
“其實不是我關心你,是太子殿下關心你的婚姻,他讓我去打聽的,我估計太子殿下要給你做媒。”
“你已經告訴他了?”
“當然,若不是你爹爹親口告訴我,我敢亂說嗎?
李延慶頓時有點頭大了,若太子真給自己做媒,他該怎么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