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拿著信沉思了良久,在一個月前,秦檜還不是太學學正,秦檜應該是在自己離開后才被任命為太學學正,還不到一個月時間,秦檜便向自己下手了,背后顯然是有人指使。
不用想李延慶也能猜到,這一定是蔡京的指使,自己是童貫在太學豎的一面旗幟,可在蔡京心中,自己就像他后背的一根芒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居然把去年的兩件事拿出來做文章,足見秦檜用心良苦,李延慶也相信秦檜已掌握了證據,只要派人去調查一下,便可知道真假。
只是.....秦檜完全可以用除名通告或者勒令退學書將自己開除出太學,他卻用了一種稍微和緩的方式,讓自己前去太學解釋,秦檜顯然也并不魯莽,他不敢做得太明顯,應該是害怕童貫。
“小官人,發生什么事了?”忠叔在一旁小聲地問道。
李延慶從沉思中醒來,他立刻對忠叔道:“幫我收拾一下,我要立刻趕回京城。”
“小官人這就走嗎?”
李延慶快步向屋里走去,忠叔跟了過來道:“小官人的書要我托運去京城嗎?”
“怎么托運忠叔知道嗎?”
“知道,我幫老爺托運過東西,運去汴京的新橋店,河水已經封凍,我托鹿山鎮的騾馬行運送,他們經常送貨去京城。”
“那就麻煩忠叔了!”
李延慶很快便將書收拾起來,又給王貴寫了一封信,這才上馬返回京城。
此時已是十一月下旬,寒風凜冽,河水凍結,前幾天下了一場小雪,使官道十分泥濘,行路艱難,兩天后,李延慶抵達了黃河邊。
黃河已經封凍,不需要船只擺渡,行人和商隊直接走上黃河冰面,向對岸而去,原來的擺渡船夫改做冰橇生意,行人坐上冰橇,便可直接拉到對岸,兩百文錢一個人,價格也不算貴。
“官人租一條皮褲吧!”
一名攤販對李延慶笑道:“冰面上寒氣太重,沒有我這種老羊皮褲,身體頂不住的。”
攤販一邊說,一邊打量李延慶,他心中奇怪,這個年輕人怎么只穿一件單衣,不冷嗎?
李延慶跑步多年,早已寒暑不侵,冬天只用穿一件單衣便可,過河他當然也不用在意寒氣襲身,不過自己的馬倒要保護一下,他走上前問道:“有沒有馬的護具?”
“當然有,有全套的驢馬護具,主要是保護肚子和四肢,都是用羊皮包裹,馬稍微貴了一點,一百文錢一次,我送你們過去。”
李延慶注意到旁邊已經有數十名行人和一支商隊準備出發了,商隊由大大小小百余頭健驢組成,每頭驢子馱著兩大包貨物,有一種難聞的氣息,李延慶心中一動,這種貨物的氣味似乎就是牛脂那種特有的臭味。
他又注意到,一共有四名伙計招呼這百余頭健驢,為首是一個三十余歲的漢子,長得十分彪悍,口音和村里的文四叔很像,似乎是幽州那邊人。
趁攤主給自己馬匹包裹的機會,李延慶走上前拱手問道:“這位大哥是幽州人吧!”
周圍不少人一起向漢子望去,居然是遼國人,漢子既然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面,他不慌不忙道:“我們都是幽州漢兒,常來大宋送貨,這位老弟有什么指教?”
他自爆身份,都是幽州漢人,經常來大宋,周圍人的目光便柔和了許多,要知道宋遼百年世仇,若是契丹人獨自來大宋,若被群毆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李延慶連忙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一個朋友也去幽州買貨,說不定你們會有接觸。”
漢子依舊保持著距離,冷冷道:“去幽州買貨的漢人很多,我未必認識。”
李延慶拍了拍貨物,“我沒猜錯的話,這些貨物應該是牛脂吧!”
他又望著一臉戒備的漢子笑道:“我朋友叫做李冬冬,他就去幽州買牛脂。”
漢子臉色稍微平和一點,他顯然知道李冬冬這個名字,但他依然心存防備,很客氣地對李延慶道:“我們只負責送貨,具體商人我們不接觸,很抱歉!”
“這個貨物是汴京寶妍齋的吧!如果是的話,那我們就可以結伴同行了。”
“這位老弟和寶妍齋有關系嗎?”
李延慶淡淡一笑,“我父親是寶妍齋的東主。”
漢子恍然,“你就是弓馬大賽那位......”
他聽李冬冬吹噓過,少東主奪得去年弓馬大賽頭名,令他們無限敬仰。
李延慶笑了笑,“在下李延慶,李冬冬可能有點夸張了。”
四人連忙上前見禮,他們確實是受李冬冬委托,將兩萬余斤牛脂送去京城,用少許牛脂混合甘油做胭脂會有更好的效果,而且用牛脂做的香皂會使肌膚更加細膩潤滑,是寶妍齋頂級香皂‘麗人脂’的必須原料,這樣的香皂一塊就要十貫錢,但依舊供不應求。
“官人,馬匹包裹好了,出發吧!”
數十人以及一支商隊跟隨著攤販浩浩蕩蕩出發了,李延慶跟著商隊,笑著問漢子道:“請問兄臺貴姓?”
“在下免貴姓張,大家都叫我張九。”
“那我就叫兄長一聲九哥吧!”
后面一名伙計笑了起來,“我們都叫他九哥!”
“九哥經常南下嗎?”
“以前倒是常來,這兩年來得不多了。”
“為什么?”
“戰事緊啊!遼國到處在抓丁,我原本有一百多個伙計,近千頭驢騾,可現在,就剩這點家當了,若不是家人在幽州,我們真不想回去了。”
“聽說女真人在攻打東京遼陽府?”李延慶試探著問道。
“東京去年就被攻下了,遼國十萬大軍全軍覆滅,現在另一路女真軍正在圍攻上京臨潢府,雙方在打拉鋸戰,聽說異常慘烈,一旦長霸縣被攻下,上京也就完了。”
旁邊一名伙計補充道:“現在遼國貴族都紛紛逃到南京,也就是我們幽州,只有遼國皇帝不肯南逃,坐鎮中京大定府,說要和金兵決一死戰,我們都覺得兇多吉少。”
“那遼國內部呢?”
李延慶又繼續問道:“老百姓怎么看?”
張九笑了起來,“小員外對遼金很感興趣啊!”
李延慶也笑道:“不瞞九哥,我明年春天要參加科舉,恐怕策論中會涉及到遼國局勢,所以我很關心,有點麻煩九哥了。”
張九這才恍然,便笑道:“如果是這樣,我就告訴小員外兩個獨家消息,我上個月剛從西夏興慶府回來,遼國使臣向西夏借兵,結果被一口回絕,遼國使臣大罵西夏王,結果惹怒了對方,便將準備離開西夏的遼國使臣又抓了回去,這是我親眼看見的,我們當時人心惶惶,唯恐西夏人向我們下手。”
“還有一個消息呢?”李延慶又追問道。
“還有個消息是我們離開西夏后,在西京大同府聽到的,西夏在遼國邊境上屯兵數萬,不知是想迎戰遼軍,還是想防御遼軍報復,但誰也想不到,西京只剩下數千遼兵,西京的十萬遼軍都被調到上京參與作戰了,大同那邊兵力十分空虛。”
“九哥覺得西夏的意圖是想趁機攻打遼軍嗎?”李延慶又問道。
張九點點頭,“西夏在大同府那邊有很多耳目,不說耳目,商人也有很多,西夏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同府遼兵空虛,他們既然敢囚禁遼國使臣,我覺得他們就是想趁機落井下石了。”
李延慶意識到這是個極為重要的情報,有必要讓朝廷知道,他便笑道:“到了京城后,我想讓九哥見一個人。”
“老弟想讓我去見誰?”
“去了就知道了,對九哥只會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