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王縉的事情,趙子良便看向杜甫,見杜甫穿著單薄的長衫,凍得臉色發青,渾身抖動不止,于是叫人把自己的皮裘拿來給杜甫披上,就趙子良這個舉動就顯示了他與別的官吏不同,杜甫不說感激涕零,卻也是心想自己這次只怕是來對了。
趙子良對杜甫說道:“當年我在長安準備赴河西上任之時就聽說過杜先生的大名了,這些年也拜讀過先生不少詩詞,都是難得一見的佳作啊!”
杜甫一臉的淡然,搖頭道:“拙作能得大帥的青睞,甫受寵若驚。詩詞乃是小道,用以承載和寄托心中所想所思、抒發情感之用,對時政、軍國大事卻毫無半點益處!可嘆如今朝中科舉取仕,考官們對士子們的詩詞太過看重!”
“哦?”杜甫這番言論讓趙子良對他刮目相看,試問一個人把自己最擅長的東西貶得一文不值,這可不是常人能做得出來的。
這時岑參說道:“前些日子杜兄跟其他士子、學子們一樣寫了一篇策論投遞到帥府,難道大帥沒有讀過杜兄的高論?”
趙子良說道:“確實有些士子學子給我投遞過些策論,
只是這段時日公務太多,無暇拜讀,如今這些投書都還放在書房當中。既然今日杜先生來了,我倒是要拜讀一下!霆兒,你去書房把杜先生的投書拿過來!”
“諾!”站在旁邊的趙霆答應一聲轉身離去。
很快,趙霆就拿了幾頁書稿走回來雙手交給趙子良,趙子良接過翻開看了起來,看到精彩處忍不住抬頭看了看杜甫,其神情顯示他已經重視杜甫的這篇策論。
看完后,趙子良開始詢問杜甫一些問題,一方面證實這篇策論是否真的是杜甫所寫,另一方面是為了對杜甫在策論中的觀點更深一步的了解,畢竟策論的不是很多,沒有詳細深入的去寫,而趙子良就在這方面問了杜甫不少問題,從這些方面來考教杜甫的才華,如果杜甫只是一個大嘴巴,滿嘴跑火車的話,對他的問題肯定回答不出來,但如果杜甫真的對自己的觀點進行過論證和考察,必然會有更加細致的考慮,這就跟做策劃一樣,除了梗概之外,細節做得越詳細越好,細節才是決定成敗的關鍵。
兩人交談了近一個多小時,趙子良不得不承認杜甫確實是有才華和本事的,而且是務實的一類人,他喜歡這種人,這樣的人雖然脾氣與其他人不同,不好相處之外,也沒有別的缺點,但恰恰就是性格原因,往往這類人就得不到重用,甚至與身邊的同僚處理不好關系,不過別人用不好這種人,但趙子良卻反而喜歡用這種人。
趙子良合上書稿問道:“不知杜先生目前在何處任職?”
杜甫道:“日前在右率府衛當任兵曹參軍,掌管兵器甲仗和庫房鑰匙之類的事情,不過因衙門好幾個月發不出薪俸,一家老小又等著米下鍋,所以只能辭官不做,在街上擺攤替人謝書信、抄錄書卷掙幾個銅板養家糊口,如今賦閑在家!”
這番話說出來后讓趙子良和王縉都極為驚訝,在這個時代,一個讀書人能把代寫書信、抄錄書卷賺錢養家說得這么坦然,這絕對不是一般的讀書人能夠做到的,這說明這人心境不是一般平靜。
趙子良想了想說道:“以杜先生的才氣,做個小吏、在街上代寫書信、抄錄書卷卻是太屈才了。我身邊正好缺一個軍務參議,平日里出謀劃策、處理機宜文字和各方書信往來之事,不知先生可否暫且屈尊?待日后立下功勞,我必向朝廷舉薦”。
也就是說如果杜甫答應,暫時只有差遣而沒有官身,只有立下功勞,趙子良才會舉薦,讓他有官身,有的官身和沒有官身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有官身是由朝廷發給俸祿,是獲得朝廷承認的官員身份,不但有朝廷的俸祿,趙子良這個主官還會時不時賞賜,而沒有官身就如同聘用人員,由趙子良發給薪水,只有職司,沒有官員的身份,想用就用,不想用就解聘,跟后世的臨時工和合同工差不多,并不屬于國家正式公務人員。
這種人混得好,也是可以走到很高位置的,例如岑參,他是由輔官升起來的,如今就已經是正四品,比刑部侍郎王縉還要高一級,再例如從輔官走到高位的封常清,原來只是夫蒙靈的侍衛,后來得了趙子良的舉薦在高仙芝手下做事,高仙芝欣賞他的才能,屢屢舉薦,最后做到安西副都護、行營節度使,他可以說是從小吏爬得最高的人之一。
杜甫也不是很迂腐的人,
見趙子良認可了他的才氣,又身處橄欖枝招攬,也是起身下拜道:“多謝大帥看重,請受我一拜,日后我必盡心竭力輔佐!”
趙子良很是高興,畢竟得了一個很有才的人在手下做事,自己也能輕松很多,事情是做不完的,事必躬親必定會勞心勞力,讓有能力的下屬去做,自己也能把精力放在其他方面。
岑參也替杜甫高興,連連對杜甫恭喜。
趙子良也想到杜甫可能在華陰沒有住處,而且身上沒有什么錢財,就讓趙霆拿來兩百貫當做賞賜賞給杜甫,另外又派人給負責發放薪俸的元帥府官員打招呼,把杜甫的薪俸數目定下來,雖然不是非常高,但也算是很不錯的薪俸酬勞了,又派人在元帥府找一間廂房住下,被褥行李和文房四寶都很齊全。
別人給的錢財,杜甫是絕對不要的,但是如果是上官賞的,那就不能不拿了,否則就是不禮貌的行為。杜甫也知道趙子良這是在照顧他,因此極為感激地收下,這種恩情只能在日后用心做事來報答。
當天夜里,杜甫就在元帥府分配給自己的小廂房住下了,等過些日子,他決定派人回長安把自己的家小都接過來。
次日一大早,杜甫就開始在元帥府上班了,在趙子良手下做事與在其他地方不同,規矩也不一樣,剛開始杜甫還有一些不適應,對自己的工作也不太熟悉,趙子良只是點撥了一番之后,杜甫很快就上手了,他畢竟對文案工作很了解,雖然工作方式不同,但很多事情是殊途同歸的。
正月二十五,趙子良在城外軍營巡查操練、防務和糧草軍械儲備情況。
王燦突然急沖沖來報:“大帥,出大事了!”
趙子良聞言皺眉道:“何事?”
“一個月前,江陵大都督、永王李U親率五千甲士悄悄從江陵沿江而下直向廣陵而去,吳郡太守、江南東路采訪使李希言獲悉消息寫信給李U,責問他擅自發兵東下的意圖。李U看到信件之后大怒,派部將渾惟明率兵在吳郡襲擊李希言,又派部將季廣琛領兵在廣陵襲擊廣陵長史、淮南采訪使李成式,他自己則率兵進駐當涂。目前李希言已屯兵丹陽,派遣部將元景曜與當涂太守閻敬之率兵抵擋渾惟明,李成式也派部將李承慶率軍迎擊季廣琛!從種種跡象表明,永王李U只怕想要割據東南、反叛朝廷!”
趙子良一聽,心中暗道:“正是屋漏又逢連夜雨!”
思索片刻,趙子良便對傳令官吩咐道:“傳令諸將和軍中主要官吏回元帥府議事!”
“諾!”
趙子良等人迅速返回元帥府,各官員將校各負其責,趙子良站在巨大的沙盤前前研究東南局勢,王燦根據己方情報一邊給趙子良講述,一邊在長江沿岸以及東南一帶的沙盤上插滿朝廷兵力部署和永王的兵力部署,形勢一目了然。
不久,將校們和主要官員們全部趕到元帥府,趙子良召集眾人圍在沙盤前,由王燦負責給所有人講述永王想要割據東南的意圖、并且已經出兵沿江而下直撲廣陵的消息。
有人聽完王燦說完之后,立即說道:“大帥,如此一來,東南局勢就糜爛了,揚州的兵力已經被馬守業帶去彭城,朝廷在東南的兵力不多,只怕擋不住李U的兵馬呀!”
馬上又有其他人說出自己的看法,認為馬U勢必不能長久,天下大勢目前還在朝廷這邊,永王李U這個時候想要造反割據東南純粹是找死,揚州目前雖然說兵力空虛,但各地還有好幾千人,就算李希言和李成式等人擋不住李U的大軍,只要馬守業部南下,也足夠李U喝一壺的,另外這次李U只帶了五千兵馬,其余大軍都留在江陵守衛老巢,五千人看似不少,但要分別攻占揚州各地,兵力上就顯得極為薄弱了。
趙子良聽完各人的看法之后,思索良久后說道:“李U不足為慮,這大唐天下還沒有到任何人都可以宰割的地步,東南各地還是有一些兵馬的,如今最主要的是要讓朝廷任命一人在揚州一帶主持大局,以整個東南的力量對付李U!杜參議,以我的名義給朝廷上書,報告李U謀反之事,建議命令淮南處置使來退兵淮南,建議任命馬守業為淮南西路處置使,命來為主帥,轄馬守業、江東處置使韋h之兵在安陸集結,誓師討伐李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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