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中軍行轅大帳里一直傳出趙子良罵人的聲音,將校們都靠邊站著不敢出聲,被罵的王思禮、李承光、龐忠和田良丘等人更是跪匐在地上不停地磕頭。
“我告訴你們,就算你們逃回來了,也難逃一死!”趙子良罵得口渴了,拿起茶盅就灌了一口茶,一屁股坐在大椅上閉上了眼睛。
岑參見狀站出來替王思禮等人求情:“大帥,其實以下官看來,靈寶之戰戰敗的責任并不能全部由王將軍等人承擔,上面還有一個哥舒翰呢!另外,以大帥的觀點,此戰從戰略上來說本身就是錯誤的,潼關二十萬守軍本身戰力就參差不齊,整體局勢對朝廷不利,叛軍乘大盛之威而來,當時氣勢正盛,我軍本應該避其鋒芒,不應該出關主動進攻,戰略的錯誤讓我軍全盤失利,王將軍等人貪功冒進犯錯相對于戰略上的錯誤來說不值一提!”
岑參可以把靈寶之戰的主要戰敗責任推到朝廷身上,因為他不是主管,只是輔官,但趙子良卻不能,盡管這是事實,他也不能認同岑參的觀點,否則就是公然承認這場大戰的錯誤應該歸罪于玄宗皇帝,作為一個臣子,就算君王再怎么不是,心里可以想,但口頭上不能說出來,不然日后君臣之間如何相處?
趙子良既沒有認同岑參的說法,也沒有反對,對王思禮等人說道:“爾等戰敗之時,我還在北庭,如今你們回來,按理說當交給交給朝廷處置,但如今行在還遠在馬嵬驛,朝中一片混亂,只怕無法處置你們!我添為兵馬副元帥,全權負責平叛事宜,你們身為原潼關守軍,也當在我的管轄之下,靈寶之戰的詳細情況,你們這些親身經歷者應當清楚,你們是有罪還是無罪,我暫且不下定論,你們各自把整個戰役的過程詳細寫下來,包括戰前作戰計劃、哥舒翰和你們自己發布的任何一個命令,都要一個不漏的寫下來,如果不會寫字,你就說出來,我找人給你們記錄,我可告訴你們,千萬不要無中生有、胡亂編造,如果讓我發現你們捏造事實、胡扯一通,那就是罪上加罪!都聽清楚了嗎?”
王思禮等人連忙道:“是,我等一定如實寫清楚!”
趙子良對帳外喊道:“來人,把他們帶出去,讓他們分開,不要讓他們互相見面串通口供,給他們準備文房四寶,如果有人不會寫字,就安排書吏給他們做記錄,由他們自己口述!”
“諾!”
一個時辰后,王思禮、李承光、龐忠和田良丘等人全部書寫完畢,這其中李承光、龐忠二人不會寫字,他們自己口述時由書吏代勞記錄。
趙子良拿著四人的口供,將它們互相之間進行了對比,沒有發現什么不妥和不同之處,他把岑參找來說道:“這是王思禮四人寫的靈寶之戰的詳細過程,我看過了,在作戰方略和哥舒翰發布的作戰命令這些過程中,他們應該都沒有撒謊,因為找不到口供不同的地方,另外一部分是關于他們自己在戰斗中發布的軍令和做出的處置以及當時的戰況,這些情況我們這些不在場當然不清楚,因此也無法分辨他們是否有說謊,不過這是可調查到的了,潰逃回來的兵士當中肯定會有他們的麾下兵將,你連夜派人去核實,爭取在明日我們出征之前搞清楚,這件事情拖不得,如果留給朝廷處置,只怕又會多生事端!”
岑參當即明白了趙子良的意思,如果這些人在供述中實事求是,沒有夸大和隱瞞,趙子良就會自己對他們做出處理,盡量寬大處理,畢竟主要戰敗責任不能由他們來承擔,能從輕處罰就網開一面,在出征前就對此事蓋棺定論,而如果把這件事情留給朝廷來處理,一方面是不知道朝廷會拖到什么時候,另一方面是擔心朝中有人為了掩蓋皇帝在靈寶之戰戰敗主要責任,而把戰敗之罪全部推給王思禮等人,這種轉嫁罪責的搞法,趙子良太清楚了!而且如今雖然楊國忠被殺了,但現在的朝廷中大臣們有幾個不是被李林甫和楊國忠提攜起來的?指望這些人來中興大唐?趙子良根本不作指望,根本也不相信他們會公平的處理王思禮等人的事情。
七月初十清早,岑參來到中軍行轅大帳拜見趙子良,稟報道:“大帥,卑職昨夜連夜派人對他們的供述進行了核實,結果是他們的供述都基本屬實!”
趙子良聞言松了一口氣,對帳外喊道:“來人,帶王思禮等人過來!”
“諾!”
沒過多大一會兒工夫,王思禮等人就被帶到了大帳內。
“拜見大帥!”
趙子良看著王思禮等人道:“昨日本帥已經連夜派人對你們的供述進行核實,你們還算老實,沒有為自己辯護和隱瞞罪責,這一點是值得肯定的!但是,以你們的罪行,如果放在平時,絕對是殺頭的下場!不過考慮此戰戰敗的主要責任也不全在于你們,再加上如今大戰在即,正是用人之際,暫且留你們一條性命,日后看你們的表現,表現得不好,連同前罪一起算,如表現得好,則可將功贖罪!”
王思禮等人連忙磕頭道:“末將等明白,多謝大帥不殺之恩!”
趙子良又道:“你們也別高興的太早,雖說你們暫時保住了性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段時間你們不能帶兵了,都給我老老實實呆正在營帳內反思自己的過錯,沒有允許,誰都不準離開營帳,一日三餐,自會有人給你們送來!另外,每人給我寫一份悔過書,寫得不好,不是自己的真心話,或是不深刻,那就給我一直呆在這里,直到寫得讓我滿意為止!都聽明白了嗎?”
“是,是,我等一定深刻悔過!”王思禮等人哪敢討價還價,能保證一條命就不錯了,再敢討價還價就真的是找死了!
趙子良不耐煩地揮揮手::“滾滾滾!”
“末將等告退!”
“呵呵!”岑參對趙子良說道:“下官還有事要辦,就先告辭了!”
等從大帳出來,岑參追上王思禮等人笑道:“諸位將軍,恭喜你們了!”
李承光不由翻了翻白眼:“我說岑大人到底是啥意思?還恭喜我們,這喜從何來?雖然這條性命是保住了,但是卻不能離開營帳,吃喝拉撒都在營帳里,這跟坐牢有啥區別?”
旁邊田良丘說道:“我說李將軍,你就別苛求太多了,咱們這些人能夠保住性命都是大帥開恩、老天爺開眼了,你還不知足,安心在營帳內呆著吧!”
岑參對田良丘點頭笑道:“還是田大人明事理啊,其實你們也應該知道,如果不是大帥,換做是其他人在這里主持大局,你們早就被砍了腦袋,大帥知道靈寶之戰戰敗的主要責任不在你們,其他人誰會在乎你們這些敗軍之將的身家性命?大帥對你們禁足并非是要囚禁你們,而是在保護你們!你們還在抱怨,哎,這世道啊······”。
幾人互相看了看,王思禮問道:“岑大人,此話怎講?”
岑參左右看了看,見周圍沒有其他人,對王思禮等人低聲道:“但凡懂兵事之人都知道當初哥舒翰就不應該出關迎敵,當然哥舒翰自己也清楚不應該主動出關進攻,是皇帝下了圣旨,前面有高仙芝和封常清的先例教訓,哥舒翰又怎敢違抗圣旨?主動出關進攻本身就是一個錯誤,但朝中大臣們不會把這個錯誤歸罪在皇帝身上,皇帝也不會承認戰敗是他的責任,皇帝和朝廷大臣們只會認為戰敗是你們這些人的罪責!今日大帥就要統兵東征了,如果不對你們的事情做一個處置,等日后朝廷再對你們處置,你們會是什么下場?大帥保下你們的性命,是冒了得罪皇帝和朝中大臣的風險,如果朝廷中有人得知你們還活著,而且大帥還沒殺你們,只怕會有人對你們暗中下手,你們呆在軍營當中才是最安全的,沒有人敢在這時候闖入我北庭軍大營抓人,明白嗎?你們這些蠢貨!”
王思禮等人聽得又是后怕,又是感激,紛紛抱拳對岑參行禮道:“多謝岑大人提點,否則我們等這些粗人還不知道此事由如此玄機!”
岑參擺手:“別謝我,我可什么都沒做!你們要謝,還是謝大帥吧,試問這天下還有誰敢冒著得罪皇帝和朝廷而保你們?”
王思禮等人聞言互相看了看,一起對著趙子良的中軍大帳下拜。
趙子良等王思禮等人離開后,回到案桌前坐下,翻開一本空白的奏折,提筆沾墨思索片刻便開始奮筆疾書,不一會就寫完一份奏折,合上后用一個布袋裝好,對帳外喊道:“來人!”
一個親兵按劍走進來拱手道:“大帥!”
趙子良把布袋遞過去吩咐道:“派人把這本奏章送去馬嵬驛!”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