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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2章 民間的事,要融入才能知道

  此時洛陽大街,人聲已顯得嘈雜,但見無數洛陽衙役走上街頭,進入百姓聚居的各座坊市。

  又有無數官員家里的家丁護院,同樣也被發動動員起來。只見到處人聲鼎沸,街面人頭涌動,僅僅不到一個時辰,洛陽選佛之事人人皆知。

  古代就是這樣,當官動動嘴,下面跑斷腿,衙門的動員力量還是很高的,百姓們也特別信任衙門里的官員。

  而在此時,韓躍仍舊待在洛陽街頭。

  他早上在一個賣餅的攤子上吃了兩張糙餅,然后閑逛到一個販賣土茶的茶攤,這茶攤乃是一個老嫗所擺,茶水帶著一股子農家土味,韓躍也不嫌棄茶水廉價,掏出五枚大錢要了整整兩壺。

  他喝茶曬太陽,說不出的悠閑自在,期間又和一群販夫走卒胡吹海侃,說到興致高昂之時甚至脫了鞋子,一邊扣著自己腳丫子,一邊放聲哈哈大笑。

  摳腳大漢,隨處可見。

  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是當朝最高王爵。

  茶攤上喝茶的販夫走卒們聊得高興,興奮之時甚至拍一拍韓躍肩膀,倘若他們知道這青年乃是西府趙王,恐怕瞬間就要跪倒一地人。

  日頭漸上三桿,灑下浩浩金光。

  隨著洛陽官員下決心主動選佛子,街面上來回穿梭的家丁衙役漸漸多了。

  韓躍看似喝茶聊天,其實卻一直留意街面動靜,當他看到無數家丁衙役走上街頭,臉上終于露出一抹微不覺察的笑意。

  也就在這時,茶攤上一群販夫走卒同樣發現了衙役們,有個中年漢子似乎和某個衙役很熟,順手一把將他拽住,好奇問道:“老孫家的先別走,跟大叔說說這是要干啥?”

  那衙役是個小少年,一看就是農戶家的出身,他被中年漢子拽住也不生氣,反而脆生生喊了一句大叔,這才開口解釋道:“衙門里大人有令,要在整個洛陽開展選佛子的大事,聽說是西府趙王的意思,要選佛子去天竺取經。”

  “選佛子,去天竺?”

  在場販夫走卒來了興趣。

  洛陽一地,確實佛風甚濃,雖然未必家家信佛,但是對于佛事卻十分上心。

  那個漢子臉色明顯有些熱切,拽著小衙役急急問道:“這選佛子有什么說道,是不是一定要選寺廟里的師傅們?選中之后又有什么說道,是不是會被派去天竺大佛國?”

  他一連兩個問題,顯得很是上心,韓躍坐在茶攤上冷眼旁觀,對于洛陽百姓信佛的程度又有更了解。

  可惜那個小衙役級別太低,對于中年漢子的問題無法回答,他只能滿臉尷尬摸了摸腦門,訕訕道:“劉大叔不要問了,您就算再怎么問俺也不知道咋答,大人們只是讓衙役上街通知,暫時還不知道具體咋樣。”

  “哦,只是通知啊…”中年漢子有些失望,放手讓小衙役離開。

  韓躍忽然端著茶碗湊了過來,微笑道:“劉大叔很在乎選佛?我看您問的很仔細啊,莫非家里有人在寺廟出家,或者是您自己篤信佛法?”

  那中年漢子哈哈一笑,張口道:“我篤信個屁,還不是為了孩子。”

  “孩子在寺廟里?”韓躍目光一閃。

  “是啊,在寺廟里!”中年漢子吐了口氣,臉色明顯有些思念。

  韓躍順手搬了個凳子坐在一邊,故作好奇問道:“大叔您不信佛,咋還把孩子送到寺廟里?要知道一旦出家就要和父母絕緣,以后也無法給家里傳宗接代啊…”

  中年漢子有些煩悶,猛然伸手推了韓躍一把,悻悻道:“你這小子恁的好奇,哪里有這么多問題想要問?”

  韓躍被他推個趔趄,臉色變也不變,他端著茶碗呵呵輕笑,道:“問問嘛,就是問問,小子不是洛陽的人,我是長安過來行腳的小商販,這幾天你們也看見了,在下買賣沒能做成,整天就在茶攤廝混…”

  說到這里停了一停,故作嘆息道:“唉,反正這趟是掙不到錢了,總歸要聽點風俗之類帶回去顯擺顯擺,否則等我回家之后,說不定家里那口子懷疑我沒有外出。到時發飆起來,在下要挨數落。”

  中年漢子一怔,旁邊那些販夫走卒哈哈大笑,一個古銅膚色的挑夫湊了過來,擠眉弄眼道:“小兄弟,聽你這話意思,你家娘們是不是很彪悍?不要害羞,老哥我也是如此,啊哈哈哈,每次出門掙不到錢,回家想上床都得求半天…”

  韓躍摸了摸鼻子,心說我媳婦可不會這樣。但他刻意要融入這群底層百姓之中,所以臉上顯出一種你明白的神情。

  果然這神情讓眾人哈哈又笑,都覺得這個青年小哥很是隨和。

  古銅膚色的挑夫忽然重重一拍韓躍肩膀,哈哈笑道:“實話跟你說了吧,不要怪劉老哥生你氣,其實不止他家里的孩子送去廟里,咱們這些人也有孩子當了和尚。”

  韓躍心中一動,故作好奇道:“你們如此篤信佛法?”

  “屁!”挑夫哼了一聲,有些生氣道:“無非是討個生活罷了,也有人是為了孩子的性命。”

  他忽然一指剛才那個中年漢子,道:“比如劉老哥家的孩子,生下來就被佛寺里點了名,這輩子必須出家做和尚,否則全家都要給餓死…”

  “餓死?”韓躍怔了一怔。

  挑夫咬了咬牙,道:“洛陽佛寺眾多,周邊土地幾乎都是佛產,我們這些百姓租種佛寺田地,自然要乖乖聽佛寺的安排。誰家孩子若被看上,立馬就得送去出家,否則土地收回不給租種,全家老少都得餓死。”

  “這不對吧!”

  韓躍皺了皺眉頭,沉吟道:“我大唐設有永業田,保證每個百姓都有田可種,雖然永業田不多,但是耕種一年勉強糊口還是可以的,只要不遇到災荒之年,哪里有餓死人一說。就算遇到災荒,朝廷也會賑災…”

  挑夫苦澀一笑,伸手拍拍韓躍肩膀,臉色惆悵道:“小哥兒,你說的那是長安,而這里是洛陽,長安那邊的百姓還有永業田,但是洛陽哪里有永業田一說喲。”

  “難道地被扣下了?”

  “沒有!”

  “那為何…”

  “唉,活不下去,賣給寺廟了。”

  韓躍滿臉呆滯,好半天才想起一事,愕然道:“你們竟然賣永業田,這種地不允許交易啊。就算大家敢賣,佛寺里也不敢買吧。就算佛寺敢買,衙門里難道敢給過戶不成?”

  挑夫黯然一嘆,悻悻道:“若是五年之前,自然沒人敢買,但是這五年時間里,誰還敢管佛寺的事?我們也知道土地是命根子,可是實在被逼迫的沒辦法啊,一畝永業田只能賣兩貫銅錢,你想想佛寺里那些雜碎有多狠。”

  韓躍呆呆半晌,漸漸明白過來。

  這五年,這五年,原來還是吳王李恪造的孽,他要在朝堂爭權奪利,所以和佛門勾結借助勢力。

  佛門勢力不是白借的,顯然李恪拿出來的籌碼就是幫佛寺侵占土地。

  韓躍忽然又想起一事,忍不住皺眉道:“幾位大叔,我聽你們這說話口氣,似乎洛陽一地對佛門很是抵觸,但是,但是…”

  他猛地裝作鬼鬼祟祟,故意湊近那個挑夫面前,小聲道:“但是前幾日在伊水河畔,竟然有十幾萬百姓變成了暴民,聽說他們護佛之心十分虔誠,甚至敢圍堵當朝皇族的百騎司戰士。在下實在是想不通,明明大家痛恨佛門,為什么又有十幾萬虔誠的信徒?”

  “呸!”挑夫惡狠狠啐了一口,旁邊幾個走卒販夫臉色也很難看。

  那個賣茶的老嫗忽然走了過來,伸手撫摸韓躍頭發一下,面色和藹勸道:“娃娃啊,別再亂說了,洛陽不是長安,你在這里說佛家會惹麻煩。”

  韓躍故作不服,顯出一個青年應用的沖動,大聲道:“老大娘為什么這么說,難道佛門還不準人說嗎?”

  他順勢湊近老嫗身旁,壓低聲音再次問道:“老大娘,難道那十幾萬信徒有原因?我看幾位大叔滿臉憤恨,似乎并不將那些百姓當做同胞人。”

  老嫗似乎對韓躍很是喜愛,聞言左右小心看了兩眼,這次彎下腰小聲告知道:“娃娃你不是洛陽人,不知道這里的事情也難怪。你說的那些百姓,他們是佛門里的佛生子…”

  “佛生子?”

  “對,佛生的孩子!”

  老嫗點了點頭,小聲道:“從大隋甚至更前朝的時候,寺廟里的和尚就偷偷玩弄女人,那些女人生了孩子,寺廟會給田產照顧,他們享受佛門的好處,親爹又是佛寺里的和尚,雖然也算是百姓,但卻不是窮苦百姓。這些人有家有業,家業都是佛門賜給的,他們當然要拼命守護佛門,因為守護佛門就是守護自己…”

  韓躍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喃喃道:“和尚生的孩子?”

  這種事情,以前從未聽聞,果然高位之人永遠無法知道民間之事,需要俯下身子融入其中才可以。

  韓躍這些年做的都是大事,他滅了世家,打壓了儒門,橫掃周圍異族,強勢發展經濟,原本以為百姓會慢慢變得幸福,現在才知道民間竟然隱藏著這么多未知。

  “這次選佛子之事,我想我知道該怎么做了…”韓躍忽然站起身來,沖著茶攤不遠處的街面招了招手。

  那邊瞬間竄過來兩個文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語氣急切道:“西府趙王在上,吾等洛陽官員恭聽派遣。”

  這話才一出口,茶攤百姓噸驚,那個賣茶老嫗打個哆嗦,滿臉驚慌道:“西府趙…趙王?”

  這是咱家王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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