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夜排布接近八千甲士,這股戰力放到戰場上也能打一場小戰役,然而在對面不足百人的沖擊之下,只一個照面竟然倒下了足有上千人。
幾乎轉身之間,對面每個人平均干掉十個戰士,而且這還緊緊是一個照面,接下來更是一場巨大屠殺。
突然外面又是一聲暴喝,但覺地面微微輕顫,遠處有轟隆之聲,侯君集臉色一抽,終于霍然變色。
他是領兵大將出身,只一下就聽出遠處的聲音是什么,那是不低于上萬人的步卒瘋狂奔跑之聲,外加最少五千人的鐵蹄轟鳴。
事實果然如此,只見片刻之后,轟塌的大門口突然有大隊人馬沖來。
領頭一員虎將赫赫威風,手持一把黃燦資金鞭,猛然仰天一聲狂嘯,厲喝道:“奉陛下和娘娘口諭,兼西府趙王相召,面壁王李承乾作亂謀反,兵部尚書侯君集欲殺皇族,吾領右武衛大軍前來平叛,爾等還不束手就擒…”
“尉遲敬德!”侯君集脫口而出,臉色陰沉的快滴出水來。
他只說了這四個字,前后只不過耽擱了一兩個喘息功夫,然而對面尉遲敬德卻咆哮一聲,大喝道:“遲遲不肯投降,顯然叛心極重,麾下眾將聽令,給我殺…”
轟隆隆——
足足一萬多步卒狂沖而入,又有五千鐵騎將整個府邸圍攏,騎兵不擅長巷戰,但是追擊速度極強,這等圍攏顯然是鐵了心不放走一個人。
“輸了,老夫輸了…”
侯君集仰天一聲長嘆。
他目光忽然穿過院中戰場,遙遙望向那個負手悠然的青年,忽然揚聲高叫道:“西府趙王可否手下留情。老夫麾下的兵卒也有妻兒老小,求你放他們一條生路,老夫愿意帶著面壁王俯首就擒。”
韓躍仰望而來,仿佛沉吟一下,又似皺眉思考,約莫兩個喘息之后,終于緩緩點了點頭。
侯君集心中一喜,雙手舉起來向下一拱,鄭重給韓躍施了一禮,口中大聲道:“多謝殿下仁慈,自古成王敗寇,今夜之戰,老夫服了…”
韓躍不發一言,靜靜受了他一禮。
然而就在這時,尉遲敬德突然又是一聲暴喝,森然道:“私自在長安埋下重兵,而且此兵從未在軍中有番號,侯君集,你求誰也沒用。即便殿下心軟答應,本將軍堅決不答應…”
尉遲敬德有兇赫虎威,手持資金鞭一路狂沖猛殺,口中繼續又喝道:“大唐國律有法,郡王之爵,私兵五百,凡私兵超過五百者,按律皆為叛軍,眾將給我聽令,刀兵繼續屠殺,今夜此院八千甲士,必須斬下八千人頭…”
“喏!”
大軍轟然應命,繼續橫掃屠殺。
侯君集一顆心直往下墜,顫抖大吼道:“尉遲老賊,爾安敢如此?殿下已經答應留守,你怎能私改帥領?”
此時尉遲恭正好揮鞕打死兩個甲士,聞言冷厲狂笑,道:“既然踏上此路,注定無法回頭,侯君集你也是領兵大將,如果你占了上風,會不會放過殿下?”
侯君集啞口無言,仰天頹然一嘆。
他忽然看向院中靜立的韓躍,不甘大吼道:“老夫此計排布周密,殿下到底如何得知?我七日前收到你回歸消息,知道你會在今日出宮責打李泰和承乾,所以我七天前就悄悄做了準備,用七天時間才把甲士們慢慢帶入城中…”
“老夫心中很是不解,求殿下讓我死個痛快。你今晚一聲輕喝就招來如此多人,顯然招手準備比我不晚,老夫想問上一問,殿下到底何時做的準備?莫非你也是七天之前,你回歸的消息乃是故意放出?”
韓躍緩緩搖頭,解釋道:“消息乃是泄露,并非故意放出,不過泄露之后本王立馬得知,所以才會做了兩手準備。今夜如果李承乾安心受罰,那么本王的暗兵絲毫不動。如果你們想要動手,那么本王也只能動手…”
他說到這里停了一停,輕嘆道:“十一日之前,本王回到長安。七日之前,曲江有一場宴會,此宴是本王妹妹襄城公主所設,城中不少貴婦人前去參加。侯大將軍的夫人也去了,本王麾下李隆的妻子也去了。”
侯君集臉色呆滯,眼中閃過明悟之色。
韓躍負手望著夜空,淡淡又道:“世間之事,每多巧合,多半湊巧,讓人嘆息。大將軍的夫人擅長套人口風,本王麾下李隆的妻子卻比較質樸。只可惜大將軍的夫人心里有些急了,她得了消息便急著回家告訴你,偏偏夫人卻忘了一件事,那襄城公主是本王的妹妹,這個妹妹一向最為純孝,恰恰她當時也聽了李隆妻子的爆料,立馬就告訴了父皇和母后…”
侯君集苦笑一聲,喃喃道:“如此說來,老夫七天前得到消息開始準備,殿下幾乎是同時開始準備。我這七天來用盡各種辦法把甲士偽裝帶進城,其實所有的動作一直在你眼皮子低下?”
“不是在我眼皮子低下,是在父皇眼皮子低下!”韓躍悠悠吐氣,惋惜道:“大將軍,你是父皇麾下的老人,本王無有資格審判你,你自縛己身跟著尉遲將軍進宮去吧,是死是活,且由父皇決斷…”
“好!”侯君集點了點頭,拉著李承乾便欲離開。
韓躍微微一嘆,忽然再次開口,冷冷道:“李承乾就不用跟你去了,先讓他留一會吧,本王今晚打了李泰幾十巴掌,李承乾同樣要領受責罰。我是做哥哥的人,必須一碗水端平…”
侯君集沉吟一下,發出無奈嘆息,緩緩將李承乾抓了過來。
“大…大哥,我…臣弟我…”
李承乾顫顫發抖,連說話都戰戰兢兢。
此時院中的殺聲已經慢慢小了,到處血污橫流,甲士倒了一地,如此場面李承乾何曾見過,他一張小臉嚇得蒼白無血,錯非侯君集使勁攙扶,這貨說不定早就軟在地上。
韓躍悠悠吐氣,輕聲道:“侯大將軍進宮去吧,這里且本王接手,我們兄弟之間的事,我們自己來處理。”
侯君集一聲長嘆,緩緩把李承乾放下,這貨果然如爛泥一般,軟趴趴做到地上。
看到他這副模樣,侯君集又是一聲嘆息。
忽然仰天癲狂厲笑,笑聲中有無邊悔恨和不甘,猛然大吼出聲,語氣悲憤道:“爛泥扶不上墻,老夫真是不值啊…”
他真想狠狠猛踢李承乾兩腳,讓這小子從地上站起來,然后挺起胸膛,昂然面對一切。
他真想扯著對方的衣領惡狠狠告訴他,大好男兒當有血性,贏了不能張狂,輸了也不該恐懼,既然想爭最大的權利,那就要有失敗受罰的覺悟。
如此軟趴趴坐在地上,你算什么好男兒?
可惜侯君集最終沒有這么做。
他只是苦澀一聲嘆息,黯然搖頭道:“虎父犬子,讓人可嘆…”
忽然語氣一停,轉眼看了一下韓躍,改口道:“老夫說錯了,并非虎父犬子,而是你把精華都占了。”
韓躍呵呵一笑,對此不置可否。
侯君集昂首挺胸,大踏步向尉遲敬德走去。能跟著李世民打江山活下來的沒一個弱角色,雖然他今夜輸了,但是仍然不減英雄本色。
尉遲敬德目光很冷,忽然高高抬起巴掌,惡狠狠抽在侯君集臉上。
‘啪’一聲厲響,侯君集左臉直接腫脹。
“打得好…”
侯君集嘿嘿一笑,口角有鮮血溢出,然而他擦也不擦一下,反而目光直勾勾盯著尉遲敬德,忽然道:“尉遲兄,你我身份相同,你應該知道自己沒資格打我。但是你偏偏抬了,而我也乖乖受了。大家都是將軍,同樣是開國國公,我受你一巴掌,你該當欠我一個債!”
“我知道!”尉遲敬德冷冷出聲,道:“你說,想要我怎么還?”
侯君集目光忽然變得柔和,壓低聲音道:“小女,海棠。”
尉遲敬德直直看著他,好半天才鄭重點頭,沉聲道:“老夫記下了。”
侯君集哈哈一笑,雙手放在身后,做出讓人綁縛的姿勢。
遠處韓躍微微搖了搖頭,心中對他有些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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