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沖乃是長孫的親外甥,他自然擔心姑姑的安危。
李世民眉頭緊緊皺起,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旁邊程處默沉吟一下,緊跟著補充道:“最怕的還是時間比我們推測的更久,如果有人半路截殺攔信,那么紅翎急使必然要進行躲避,這樣又會拖累行程,可能十天也到不了沈陽城。”
旁邊長孫沖想了一想,也跟著開口道:“還要預防一事,那就是雙向截殺危機。小臣猜測一件事,如果消息傳到大殿下那里,怕是他回來的路上也會遇到截殺。娘娘突然病危,大殿下必然急切上路,為了能快速回歸他很可能會…”
他看了一眼李世民,鄭重道:“陛下應該知道,想要快速從遼東回到長安,必須要單人快騎才行,率領大軍會拖累行程,所以大殿下很可能孤身上路!”
李世民瞳孔一縮,擔憂道:“若是如此,那可就給了有心之人機會!”
皇帝其實比兩個小輩更加聰慧,他方才只是心焦長孫之事,所以一時沒有想的太遠,但是經過兩個小輩稍加提醒,李世民頓時想到了更多。
程處默冷笑道:“如果能截殺了大殿下本人,那可比殺死無數紅翎急使還要有利,不但能去除生平大敵,還能害了娘娘性命,此乃一舉兩得之良機,換了小臣也會這么做…”
他和長孫沖對視一眼,隨即又看了看一同回來的房遺愛和李崇義,四個青年同時躬身請命,大聲道:“陛下,小臣等人請命,我四人準備協同上路,到遼東尋到大殿下告知消息,然后再一路護著他回來。”
李世民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四個青年身上,眼見四個小輩氣勢沖天,忽然感慨道:“娃娃們長大了,已經能給大唐分憂了,爾等都很不錯,沒有丟自己父輩的臉,朕很欣慰…”
皇帝說到這里微微一停,突然對大殿門口喝道:“來人,速速帶領此四人前往御馬苑!”
門口人影一閃,兩個當值的金吾衛快步進來。程處默等人對視一眼,隨即都把目光看向皇帝。
李世民雙手抱著長孫皇后,語帶感慨道:“躍兒曾說過一句話,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爾等今日請命去送信,這是拿著自己的性命去拼,這是對我皇家最大的忠誠,是對我李世民最大的忠誠,朕有絕世寶馬六匹,拳毛騧被皇后送給了大兒媳,其余五匹都在御馬苑中養著,四位侄兒可去隨意挑選,唯須一路小心,萬萬不可被人害了性命…”
皇帝的寶馬不準任何人騎,因為這事有個講究,古代天子之騎不能沾上凡庸,一旦被普通人騎過,那就不能再充任御駕,李世民讓四個青年去挑選寶馬,這分明是直接賞賜給了他們。
程處默等人跪地行禮,大聲道:“陛下賜下寶馬,小臣等人發誓,我等必然十日之內趕上一個來回,必然不會拖累娘娘的救治…”
他們霍然起身,大踏步沖向殿門,那兩個當值的金吾衛小心看了李世民一眼,眼見皇帝點了點頭,連忙追著四個青年出門,一路引著去御馬苑挑選寶馬。
李世民的目送四人離去,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門口,皇帝這才收回目光,忽然對著大殿角落里的程咬金李孝恭等人點頭道:“小輩們長大了,讓朕看到了咱們的當初,爾等不會責怪朕吧,畢竟我把你們的長子派去送信,這個信是要一路殺著去送…”
老程滿臉肅重,大聲道:“陛下說哪里話,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沒有您的信任和賞賜,哪里有我程家的錦衣玉食?況且犬子和大殿下有八拜之交,俺老程也不怕說句討好陛下的話,結拜之誼在民間那是異性兄弟,娘娘是大殿下的娘,難道就不是犬子的義母么?”
李世民一臉欣慰,贊許道:“程知節此言,甚合朕之心意。”
旁邊李孝恭嘿嘿一笑,滿臉無所謂道:“自古將軍百戰死,男兒誓死當如歸,我家小子李崇義弓馬嫻熟,又跟著大殿下修煉了一門武道,最近兩年連老夫也打不過他了,此前這臭娃娃一直受大殿下恩惠,如今也該他報答一番了。”
他看了皇帝一眼,嘿嘿又道:“更何況咱家還是嫡系皇族,娘娘的事就是本家的事,按照那民間輩分來說,我家小子要管娘娘喊一聲嬸嬸,嬸嬸病重危難,做侄兒的去送個信算啥?”
房玄齡同樣開口出聲,道:“老臣長子習文,次子遺愛習武,臣和老妻一向擔心他的將來,所以我們兩年前恬著臉懇求大殿下幫忙教導,今日忽見自家孩兒一身英氣,再不是先前那個渾渾噩噩的少年,老臣心中感激莫名,對大殿下因材施教的本領敬佩不已…”
老房忽然對李世民鄭重施禮,接著道:“就讓他去送信吧,人活一世,不能忘本,若有點滴余力,當思戮力報恩。陛下無須擔心,臣的次子天生神力,又被大殿下傳授了一門本領,日前曾有高人跟老臣點評,說是吾兒有勇冠三軍之能…”
房遺愛那貨確實是個天生神力的人物,雖然不是李元霸那種變態,但是光比拼力量的話幾乎能和年輕時期的宇文都成一般。
四個青年的父輩,都三個站出來向皇帝表示衷心,程處默的老爹是老程,李崇義的老爹是河間郡王李孝恭,房遺愛雖然是家中次子,但他老爹畢竟是大唐首輔,身份別其他青年同樣不低。
最后一個青年是長孫沖,不過長孫無忌一向坐鎮東北沈陽城,已經有三年時間沒有回來,不過他乃是長孫的親哥哥,也是李世民的大舅子,所以皇帝對長孫沖去送信不做任何贊許,因為這是長孫沖應該做的事。
便在這時,忽聽一聲微弱的咳嗽響起,一直昏迷的長孫終于轉醒過來,皇后醒來后不顧自己的身體,似乎她方才昏迷之中也聽到了大殿中一些事情,語帶急切道:“陛下,世態炎涼,道行且艱,快快召回那四個娃娃,勿要因為臣妾身體,害了娃娃們的性命…”
不愧是長孫皇后,一生伺候端莊,受人尊敬贊譽,從她醒來想的第一件事就可以看出,這是一位真正有著母性光輝的女人。
老房等人對視一眼,都覺得心口窩有種堵塞,一時感慨萬千,想要張口勸慰,但卻說不出話來。
長孫緊緊抓著李世民胳膊,雖然面色蒼白無血,但卻堅定十分,聲音微弱道:“陛下,召回四個孩子。您還記得躍兒說過的話么,我大唐的未來,在少年…”
她生怕李世民不肯,手掌下意識用力,結果指甲幾乎摳進李世民胳膊,長孫再次道:“臣妾剛才半昏半醒,恍惚間聽到四個娃娃的話語和心胸,這是四個有抱負的好孩子啊,如今他們風華正茂,將來必成大唐棟梁,陛下怎能讓他們去送信,陛下不可讓他們涉險…”
李世民糾結萬分,既想勸慰長孫不要擔心,萬事以你的身體為重,又怕這么說傷了房玄齡老程等人的心,畢竟這么說就代表著他把長孫的性命看的比那幾個孩子重要。
雖然事實上確實如此,但是這種話不能直白說出來啊。
最終還是老程開口,這貨雖然號稱朝堂滾刀肉,其實乃是大唐少有的精明人士,他嘿嘿輕笑兩下,低聲對長孫道:“娘娘,您不想見大殿下回來嗎?”
只這一句話,頓時讓長孫幽幽嘆息。
良久之后,長孫才黯然出聲,語帶羞愧道:“陛下可否調派大軍出動,予以震懾宵小,雖然遠水解不了近渴,畢竟能殺一殺壞人威風,臣妾還是怕孩子們會出事…”
李世民鄭重點頭,道:“觀音婢放心吧,朕方才讓尉遲恭去放飛禽鳥,其實等同于讓他去做另一件事,尉遲跟在朕身邊最久,一個眼神他就知道該做什么。如果朕猜的不錯,現在天子左右武衛已經出動,還有御林軍,還有長安常駐兵馬,乃至河關內道駐軍,河北道駐軍,很快都會接到飛禽傳令,然后重兵把守大唐的官道,從長安到沈陽城,至少關內道和河北道是安全的!”
皇帝說到這里微微一停,忽然目光看向大殿重臣,語帶冷意道:“今日本想大宴群臣,緩一緩朕和爾等的仇怨,可惜世事無常,皇后突然病發,我知道你們之中有很多人都急著回家,然后去安排截殺阻攔之事…”
殿中眾臣個個正襟危坐,齊齊開口解釋道:“陛下說哪里話?娘娘身體有礙,吾等同樣痛苦萬分,祈求上蒼降下憐憫,恭祝娘娘萬壽無疆!”
“萬壽無疆?”李世民冷冷一笑,這些人說的好聽,然而有幾人發自內心,那就很難說了。
皇帝虎目炯炯閃光,突然道:“朕把你們都扣在這里也沒用,畢竟長安帝都存不住消息,我估計外面已經有人開始動手了,既然如此朕放大家回去,你們隨便去準備隨便去出手,朕把這次送信和急招吾兒回歸看成一場戰事,咱們用十八天的時間打上一仗,看看到底誰能笑到最后…”
殿中眾臣面面相覷,場中氣氛沉默了約莫一會,先是世家一方的五百多個大臣同時起身,施禮道:“既然陛下停止賜宴,臣等告辭回家,娘娘好好養病,吾等明日上朝之后再來請安。”
緊接著,儒門一方的大臣同樣起身,口中說的話和世家一般無二,看的李世民不斷冷笑。
轉眼之間大殿上就走了一大半人,剩下還有兩百余臣正襟危坐,這才是真正效忠李世民的勢力。
程咬金眼中閃爍兇光,提醒皇帝道:“陛下,這些偽君子說的好聽,暗地里必然又要搞事,你放他們全都回去,怕是再多紅翎急使也到不了沈陽城。”
李世民目光望著大殿門口,語帶深意道:“朕知道,但是朕堅信消息一定會送到我兒手中,也堅信我的大兒子肯定能回到長安。”
皇帝雙手緊緊握住長孫,鄭重道:“世上沒有他辦不成的事,就算天下所有人都出手截殺又如何?雖然道阻且艱,但他會殺出一條血路,因為,病危之人是他的娘…”
“殺出一條血路?”
老程臉上微微發怔,隨即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下意識看了皇帝一眼,果然見到皇帝眼中隱藏著森森殺機,別人或者不懂這是何意,老程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當年玄武門之變以前,世上九成九的人都覺得李世民落入頹勢,不但太上皇李淵不喜歡他,而且李建成還和李元吉結成同盟,再加上天策府又被削權減兵,沒人認為李世民會成為皇帝。
結果呢?
玄武門前,一場喋血。
那真是好一頓砍殺,連長安護城河都變成血水。
“這一次,大殿下也要一路殺回來嗎?”老程喃喃一聲,想要開口問問李世民,最后卻聰明的選擇了閉口,他知道韓躍身邊跟著不少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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