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天下大事,無非是民以食為天,老百姓吃飽肚子才不會鬧事,無論是秦始皇還是漢武帝,如果治下百姓大面積挨餓,哪怕你有再強大的軍隊也給你掀翻。
韓躍給這個婦女投資并非為了掙錢,他只是想要摸索一條路徑,國家富強不叫富強,藏富于民才是真的強大。
“本王這兩萬貫雖然入股,但是我并不收回本錢和分成,大嫂以這兩萬貫作為根基,回去之后先買上一塊地,然后本王再休書一封給你鎮上的經技屬官,讓他幫你建造養殖宰殺一體性養牛場…”
婦女聽得似懂非懂,周圍那些淮南百姓也臉帶茫然,韓躍目光微微一掃,沉吟又道:“養牛場建起來之后,你們可以采取合伙經營的辦法,讓鎮子上的百姓全都參與進來,剛才本王粗略看了一看,今日愿意兌換肉牛的百姓大約有五百人,我按你們每人十頭肉牛來算,加起來就是五千多頭!”
咕嘟,周圍響起一陣吞咽口水的聲音。
這些淮南百姓購買的債券并不多,有些人甚至只買了三五貫,就算給他五倍收益,那也只能換六七頭牛。韓躍把平均數提高到十頭,這本身就是一種額外賞賜。
牛,即便是不能耕田的肉牛,在大唐時代也代表著財富,是最讓百姓歡喜的牲口。
韓躍接著道:“這些牛你們組隊運回淮南,第一年每個月可宰殺百十頭拿去煮肉,如此一年也只需不到兩千頭,剩余的肉牛則可留著配種生養小牛,待到熬過最初的兩年,你們便會有遠遠不斷的肉牛宰殺…”
他說到這里微微一笑,道:“一旦淮南和江南兩道的舟船之業發展起來,那里必然會成為魚米之鄉,到時匯聚天下商旅前往,日漸一日變得繁華!”
韓躍悠悠吐口,淡淡道:“外來人口多了,地方也就富了,一碗牛肉湯十文錢,誰都能吃得起!”
這是給百姓們夠花出一副美好的畫卷,周圍百姓臉上漸漸顯出憧憬之色。
十文錢一碗牛肉湯也能吃得起,那得富裕成啥個樣子喲?
韓躍轉頭看向身后步卒,對一人下令道:“城中可有紙張筆墨售賣之地,你速去給本王尋一些過來。”
那步卒慌不迭時就要抬腳飛本,忽然一個人雙眼放光道:“殿下,這安市城的城守府就有筆墨紙硯,高麗人也是書寫漢字,他們學習咱們使用毛筆…”
韓躍‘哈’了一聲,點頭自嘲道:“本王竟然又犯了燈下黑的毛病!”
那機靈的步卒轉身飛跑,不一會功夫就拿來筆墨紙張,然后又有人搬來一張小桌子,恭恭敬敬擦了又擦。
韓躍上前提筆,小書生任靜連忙給研墨,接著有鋪開一卷上好的紙張,小聲道:“師父要作詩還是題詞?”
她被韓躍賜了名字,那便不再是普通學生,所以不再稱呼院長,而是以師父相稱。
韓躍微做沉吟,笑道:“為師既不寫詩,也不題詞,我欲寫幾封書信,也可以說是幾道手令…”
“手令?”小書生任靜喃喃一聲,心中隱隱有些猜測,俏臉漸漸顯出期待之色。
韓躍看她一眼,忽然提筆沾墨,在紙上匆匆書寫起來。
第一封信寫給李世民,寥寥無幾,然而一讀便明,但見他寫道:“孩兒欲殺牛,此牛非耕牛。地瓜做粉條,牛肉煮湯粥。此業雖小事,可解百姓憂。千秋功德事,衣食萬代休…”
任靜眼睛閃閃放光,脫口而出道:“好一篇殺牛詩,雖然通俗易懂,但卻詮釋衣食民生,師父您的學問境界又上一層樓,自古華麗駢文美,不如通俗易懂之!”
韓躍呵呵一笑,捻起紙張輕輕把墨跡吹干,然后小心疊放整齊,隨即沖一個步卒招了招手,下令道:“命你選一匹快馬速回沈陽城,讓趙國公長孫無忌出動飛禽傳書,把這封書信送到大唐長安,然后你在沈陽城先不要回來,等著那邊有了音信回復再來!”
“麾下得令!”那步卒挺胸頓足,小心翼翼接過書信,然后急匆匆找馬匹去了。他雖然是步卒,但是這個時代只要是兵就會騎馬,從安市城到沈陽城只有兩百里路,他一日一夜就能到達。
韓躍目光一掃身旁的小書生任靜,沉聲道:“徒兒再鋪一張紙,為師還要寫!”
任靜連忙遵從,小心又在桌上鋪好一張紙,然后輕輕研動墨條,靈動的眸子卻一眨不眨看著韓躍手里的毛筆。
韓躍呵呵一笑,道:“不用焦急了,這封信和你有關…”
他再次提筆沾墨,在紙上急急書寫開來。
這一封信,卻是寫給大唐三省中樞大佬,只見上面寫道:“房相在上,岑文本侍郎敬知,天下吏制皆因百姓而起,大唐在建鎮之時增設鎮長和經技屬官兩職,而今學生欲再設一路官職系統,為內河漕運各級屬官!”
他信上自稱學生,看的任靜有些替他不值,脫口而出道:“師父…”
韓躍微微一笑,淡然道:“求人辦事,總要恭敬一些,本王如今已經不是天策府上將,連陛下的天子劍也繳了上去,我在大唐其實已經無權無勢,若想給你掙個漕運督查使的官職,必須得請房相和岑文本幫忙。”
他看了一眼任靜,諄諄教誨道:“六品官職按說吏部就可自行委派,但是漕運都查使乃是新設的職位,如此便需要拿到朝堂上去討論,為師寫信給房相岑侍郎等人,他們必然會給我三分薄面,你這個職位手拿把穩!”
“師父!”任靜心中感動,幽幽道:“讓您為了弟子的事情低頭,徒兒真是不孝…”
“說什么傻話?”韓躍滿臉溫和笑意,道:“你一個小女娃都能為百姓著想,本王給人低個頭又能如何?人的顏面其實不值錢,吃飽穿暖才是大事!”
說話之間之上的墨跡漸漸干了,他將這封書信同樣小心疊好,順手遞給任靜道:“求人辦事不能寄書,那樣顯得很不尊重,徒兒你拿著這封書信親自跑一趟長安,那如此才讓人跳不出你我師徒的毛病。”
任靜小心將書信貼身收好,俏臉顯出鄭重之色,道:“師父放心,弟子定會去拜揭房相和岑侍郎!”
韓躍‘嗯’了一聲,他把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婦女和淮南道百姓,對任靜又道:“你再鋪一張紙,為師還要寫信…”
任靜連忙有拿出一卷紙張,小心裁好鋪開,然后幫他研墨侍候,小丫頭眼睛里還是有著好奇,一眨不眨看著韓躍手里的毛筆。
這第三封寫的就有些古怪了!
但見韓躍龍飛鳳舞寫道:“臭小子好膽,敢拿我的戰爭債券耍滑頭,既然你想照顧這位大嫂,為兄便派給你個差事,我會撥款兩萬貫給你送過去,命你兩月時間建一座大型養殖場,記住了,是宰殺養殖一體性的那種,如果此事干不好,你這輩子別想回長安…”
任靜臉上一陣古怪,嘻嘻道:“師父,這是寫給誰的信?看您這筆下的口吻,似乎是徒兒的師兄呢!”
韓躍‘嘿’了一聲,笑瞇瞇道:“那你可以小心點,你這個師兄這幾年長大了,性格有些貪歡好色,千萬別給他口花花騙了去。”
任靜俏臉一紅,連忙吐了吐舌頭,小心翼翼猜測道:“師父說的莫非是吳王殿下?”
韓躍登時一呆,目光古怪看著這個女徒弟,下意識道:“難道那小子貪歡好色的名頭已經很響了嗎?你從未見過他,竟然一下就猜到…”
任靜咯咯直笑,嘻嘻道:“李恪殿下在研究院到處追女孩,徒兒也被他騷擾過。”
“這臭小子!”韓躍恨恨一聲。
他忽然看了一眼任靜,鄭重道:“入我門來,便無高低貴賤,你以后不用喊他吳王殿下,直接稱呼師兄便是。”
“我可不敢…”任靜吐了吐小舌頭,狡黠道:“徒兒喊他吳王殿下,他便不好意思騷擾我,如果喊他師兄,徒兒恐怕要自尋煩惱!”
韓躍又是一怔,忽然失笑道:“還真是這個理,小丫頭年紀不大,想不到心思倒是狡猾,為師以后得防著你一點。”
任靜吐了吐舌頭,露出兩顆調皮的小虎牙。
韓躍舉起這封書信吹干墨跡,然后也仔細疊放整齊,轉頭沖那婦女招了招手,溫聲笑道:“大嫂,這封信你收好了,等回到家鄉就拿去給鎮上的官員看,無論是給鎮長還是給經濟屬官都成,他們看了信就知道怎么做…”
婦女臉上帶著惶恐,她剛才站的并不遠,此時雙手哆哆嗦嗦接過書信,顫抖道:“奴家…奴家鎮上的小先生是王爺?”
她恍惚記起此前和同路的百姓閑聊,那個隴右道的青年曾夸張猜測李恪是王爺,想不到真被人家給猜對了。
韓躍呵呵一笑,道:“王爺又如何,百姓又如何?都是爹娘生養的孩子,撇去身上的各種光環,王爺未必就比百姓強到哪里去,大嫂不用慌張,那小子從來不欺壓百姓!”
“那是,那是…”婦女連連點頭,語帶尊敬道:“奴家這次奔波遼東,家中的小兒子還是托那位王爺給照顧呢,他年紀雖然不大,但是說話辦事比大人還穩重,對奴家這種苦命人尤其溫和。”
韓躍淡淡輕笑,點頭道:“敬人者,人自敬知,臭小子學的不錯,勉強可以出師了!”
婦女小心翼翼把書信收好,屈膝對韓躍施了一禮,她目光帶有絲絲迫切,小心翼翼試探道:“殿下,我們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