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府有三大衙門,其中戶糧一部最為繁瑣,涉及民生之事,看似簡單其實麻煩。
韓躍足足排了一個時辰的隊,終于輪到他開始辦理戶籍,這還是衙門里的辦事員聽說侯爺在門口,各個環節拼了命加快速度節省出一些時間。
沒辦法,戶籍錢糧就是這么麻煩。
十幾個國公本來也想陪著韓躍排隊,可惜武將們大多沒有耐心,只等了一會便興趣缺乏。
老程提議去侯府里喝茶聊天,然后劉宏基等人全都贊成,李勣這時候肯定隨大流,秦瓊想去看外甥女,長孫無忌惦記著唐瑤的茶道…
十幾個老不死轉眼之間各找借口,呼啦啦撇下韓躍,施施然走向大都督府后方,前面是府衙,后面是侯府,那里有專門的進出通道。
“爹爹,那群老爺爺好像不喜歡排隊!”誰說小女孩不懂事,韓丫分明看穿了老程等人的想法。
韓躍淡淡一笑,柔聲道:“他們是武將,必須有力爭第一的氣勢,這是寫進骨子里的性格,沒法改,也不能改,改了就是不將軍了。”
韓丫歪著小腦袋,臉蛋顯得有點迷茫。
一個辦事的衙役小跑著走過來,小心翼翼道:“侯爺贖罪,今日辦事的百姓太多,大多是給家里孩子報備戶口,最近城里也不知咋了,新生的娃娃扎堆,每天都有上百個,小人們也是沒辦法,讓侯爺久等了。”
韓躍哈哈一笑,揮手道:“此乃好事,本侯高興還來不及,怎會怪罪你們。”
他將韓丫向上一句,微笑道:“若是不嫌辛苦,就幫我把孩子的戶籍辦了吧。”
“不辛苦,不辛苦!”衙役連連點頭,轉身回到一張桌子后面坐著,抄起筆墨開始詢問韓躍,輕聲道:“侯爺哪里人啊?”
“原籍長安西郊二十里,渭水河畔田家莊。”
“姓啥?”
“韓!”
“可有官身?”
韓躍想了一想,沉吟道:“就寫大都督吧!”
那衙役把筆一放,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低聲道:“侯爺您自己定的規矩,千萬別讓小人為難,戶籍乃是大事,不能隨意書寫,有一項就得記一項。”
“我這是給閨女上戶口,不是給我上戶口。”
“收義女,類同生娃,父親一代必須登記清楚,這是侯爺您定的規矩。俺不是為難您,此乃照章辦事…”這差役倒是有種,剛才還陪著韓躍說笑,干起事來卻一臉正經。
“我這算不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韓躍無奈苦笑,這個戶籍制度是他借鑒后世,然后又稍許改變添加了一點規則,想不到竟然這般繁瑣。
差役也苦笑一聲,訕訕道:“還請侯爺配合一番,馬上就可以結束了。”
“那來吧!”韓躍緩緩點頭,他心中已經有了打算,辦完此事之后,需得趕緊修訂戶糧衙門的辦事章程,有些東西必須來源于實踐。
以前他覺得自己挺善待老百姓了,今日親自來辦事才知道這其中大為不妥。當初選擇這些衙役之時,全都找了脾氣溫和之人,他們絕不會為難前來辦事的百姓,真正為難百姓的是自己定下的規矩。
有句話說得對,高高在上者,哪里能懂民間疾苦?
錯非今日韓躍帶著韓丫來上戶口,恐怕他很久都不會發現這里面的問題。
“侯爺,您可有官身?”那衙役正襟危坐,再次出口詢問。
韓躍抓了抓腦門,一邊回憶一邊道:“有,我官封河北道行軍大總管,大唐征東大帥,大唐驃騎將軍,安東都護府大都督,沈陽城城主,新羅國國主女婿,大唐渤海國諸侯國主…”
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那個衙役聽得兩眼發直,手中奮筆疾書,忙到滿頭大汗,等到所有官稱全部寫完,他忍不住吁了一口氣,擦汗道:“侯爺再想想,還有沒?”
“呃…”韓躍仰頭回憶,不確定道:“陛下賜我手掌天子劍,紫金魚袋在身,可以宮中騎馬,這些算不算。”
衙役雙眼發呆,怔怔道:“這個,應該算吧!”說話之間,提筆又在戶籍上記下一筆,隨口又問:“還有么?”
這是職業病,一般百姓來辦事都要問一句,收到的回答大多是沒有。
可惜他今日遇到了狠人,韓躍為了遵守自己定的章程,無奈只得回答道:“我還是勛貴,爵封一品國候,賜田…賜田…賜田沒法算,陛下說整個東北和遼東都是我的。”
“還…還有呢?”衙役目瞪口呆,問完此話,真想抽自己一個耳光。
韓躍苦笑搖頭,喃喃道:“還有食邑,陛下剛剛下旨,再發民夫五十五萬前來,沈陽城總共會有一百萬人,加上整個白山黑水的各種部族,本侯爺的食邑應該是…應該是…”
他計算半天,有些不確定道:“八百萬左右。”
嘶——
衙役倒抽一口冷氣,差點昏死過去。
開國國公的食邑也就一千人,咱家這個侯爺食邑八百萬,歷朝歷代都沒有聽過。
他看著寫滿長長一張紙的戶籍證明,苦笑道:“幸虧天下只有一個涇陽侯,否則小人干這個差事肯定類似。”
記完了韓躍的身份,下面就可以記載韓丫了,小女孩的身世倒很簡單,差役問明緣由,提筆輕輕寫上了一行字。
“韓丫,原名丫丫,生辰不詳,年約六歲,曾為突厥漢奴子女,于大唐貞觀四年一月,拜涇陽侯韓躍為父…”
登記完戶籍,衙役長出一口氣,邊擦汗邊道:“侯爺,這個戶籍還不算完全,按照朝廷章程,侯爺長女可享受萌蔭,小人還需寄書長安大唐宗人府,給小娘子討來一卷宗室帛書才好。”
“這不必了吧!韓丫是女娃不是男孩,似乎用不著萌蔭!”
那衙役苦笑一聲,小心翼翼道:“別家侯爺肯定不必,但是您不同,長孫大人曾經說過,侯爺家的子嗣無論男女,一律要去宗人府報備,若是誰敢耽擱,必然嚴懲不饒。”
韓躍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趙國公此舉不妥,我只是個國候,哪能如此特殊。不行不行,此事必須按下,韓丫不用報備長安…”
衙役看他一眼,訕訕笑道:“侯爺,恐怕這事您說了不算。長孫大人的命令其實是轉述了皇后的懿旨,這個事情我們戶糧衙門都知道,您可不要讓我們為難,若是惹了皇后發火,小人性命不保。”
韓躍一怔,苦笑道:“你搬出這尊大佛,本侯爺還真是不敢惹,否則說不定什么時候皇后娘娘就殺過來,我耳朵必然又要受罪。”
衙役嘿嘿直樂,滿臉羨慕道:“滿天下能被皇后出手擰耳朵之人,似乎只有侯爺您一個。這是恩寵,小人羨慕萬千。”
韓躍無語,揮手道:“如今戶籍已經寫明,去把身份證拿過來吧。”
衙役連忙點頭,抄起戶籍登記薄向后跑去,邊跑邊道:“侯爺您請稍等片刻,小人這就去后面辦理,您發明的那個機器著實厲害,只要稍許操作,咔嚓一聲就能吐出身份證。”
韓躍翻個白眼,這事不用衙役說他也知道,那個辦理身份證的設備乃是專門從系統中換取出來,當今天下只有兩套,一套送去了長安戶部,一套留在了沈陽城。
也就是一盞茶功夫,衙役一頭大汗從后面跑了出來,雙手恭恭敬敬托著一張卡片,小聲道:“侯爺,身份證辦妥了,從此以后小娘子就是侯府千金,乃是咱們沈陽城最寶貴的明珠。”
這衙役很會說話,惹得韓躍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溫聲道:“今晚我要舉辦宴會,你和同僚們知會一聲,下了差都來吃酒,家里有老婆孩子的都帶上,本侯爺收了義女,大家跟著湊個熱鬧。”
衙役大喜過望,連連點頭道:“侯爺放心,小人必然去,必然去。”
韓躍摸了摸胸口,隨即嘆氣把手收回來,笑道:“我出門不喜歡帶錢,就不給你賞錢了,晚上我會安排田大叔一番,凡是來吃酒的都有回禮。”
衙役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一臉鄭重道:“能給侯爺辦事乃是小人天大福分,哪里敢要侯爺賞錢。若是小人伸了手,就算長孫大人不會治罪,我也會被同僚們的唾沫噴死…”
韓躍哈哈一笑,雙手抱起韓丫,淡淡道:“事已辦完,本侯爺還要帶閨女回家認認門,順便讓豆豆她們見見,不和你們先聊啦,咱們回見。”
多么和藹的侯爺,衙役臉上掛著感動,恭敬拱手道:“侯爺慢走,小人還要給后面的百姓們辦事,俺就不送您了。”
“不用送,不用送!”韓躍邁步出了大門,抱著韓丫一路回家。
衙門里幾個衙役相互看了一眼,有人感慨萬千道:“這樣的侯爺,滿天下也就一個吧。”
辦事的那個衙役捏著下巴沉吟半天,忽然對眾人道:“各位同僚,侯爺請咱們去吃酒席,不知道該送什么禮物才好。”
眾人面面相覷,忽然一個衙役走到門口,手指暗暗往街面一點,語帶深意道:“晚上盯著那個雜碎,找機會把他綁了,讓他知道打咱家侯爺主意會有什么后果。”
“好得很!”眾人連連點頭,低聲笑道:“這禮物不錯,侯爺必然喜歡。”
有句話說得好,你在謀算別人,須防別人反算于你,趙靈運派人盯準韓躍,他自以為做的隱秘十分,卻忽視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這座巨大沈陽城,可是韓躍帶人建起來的,滿城數十萬百姓眼中韓躍就是他們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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