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磅礴六月夜,彌消暑氣降人間。待到雨后初晴日,一道彩虹掛天邊。
夏天一場暴雨,沖刷滾滾塵世,雨后晴天山河秀麗,這在文人眼中是多么詩情畫意?
然而落到普通百姓嘴里…
“干尼娘,賊老天你要蒸死老子啊,三天兩頭下大雨還讓不讓人活了?”
夏日之雨其實不怎么美妙,因為它不似秋雨纏綿,一般都是急下急停,降雨時磅礴咆哮,雨停時熱浪襲人。
毒烈的日頭蒸發水汽,那種感覺簡直和后世桑拿沒什么兩樣。如果僅僅是天氣熱也就罷了,大雨還會造成道路泥濘,讓趕路之人苦不堪言。
剛才仰天咒罵的是一對父子,父親田老漢,一臉忠厚老實。兒子田大壯面帶英氣,曾經是個青年府兵,原本駐守在長安城北門,三個月前剛剛結束役期。
“老爹,歇息一下吧!”田大壯忽然回頭,對著他老爹抱怨道:“天氣這般炎熱您還堅持趕路,要是中暑倒下可咋整?”
田老漢仰頭看了看天,咧嘴罵道:“虧你慫娃還是個府兵,這日頭還沒到中午你就嫌熱?想歇息也行,再趕五里地…”
“老爹,我倒是能忍,主要是怕您受不住。”田大壯抹了一把臉上的熱汗,隨手從懷里掏出一瓶藿香正氣遞給田老漢,關心道:“我看您有些不勻,趕緊把這個喝了。”
田老漢嘆息一聲,仰脖將藿香正氣水灌下去,一邊擦嘴一邊道:“老了,有些不中用了。要不是咱家侯爺照顧田家莊出身的農戶,我還真拿不到這份供應石炭的買賣,慫娃你知道這份美差有多少人爭搶么?足足幾千人啊,有些人甚至自備了兩套牛車馬匹,就為了拿到石炭供應合同。”
田大壯哼了一聲,手中長鞭猛然一揮,驅趕著牛車繼續趕路,他看著田老漢道:“他們自備兩套牛車又怎樣?還不是沒能爭搶過您?咱家侯爺是個念舊的人,有什么好事都是讓田家莊出身的農戶先來。”
“所以咱們更得努力做事,要對得起侯爺的照顧,可不敢給他丟臉…”田老漢感慨一聲,他剛喝了一瓶藿香正氣水,感覺精神又有些好轉,他一把搶過兒子手中的長鞭,大聲道:“讓老子來,你歇息一會。”
田大壯看了一眼泥濘的道路上,又看了一眼哼哧哼哧努力趕路的犍牛,他目光微微閃動,忽然開口問道:“老爹,咱這一車石炭運到研究院能賺多少錢?”
“能賺多少錢?”田老漢嘿了一聲,有些得意的伸出三個手指頭,夸張道:“說出來嚇死你個慫娃,這車石炭本金只有六千,運到研究院至少能賣三萬,咱爺倆凈賺兩萬四千枚大錢…”
嘶——
田大壯倒抽一口冷氣,
兩萬四千大錢,按照吊八百的方式換算就是三十貫。出煤炭的黑石山距離互市不到一百里地,三天就能跑一趟來回,這等于是一天十貫錢的利潤。
“十貫錢!我的老天爺,咱家侯爺這么有錢嗎?”田大壯滿臉震撼,據他所知研究院供應石炭的牛車足有七八十輛,這得是多么大一筆開支。
讓老百姓一天賺十貫,恐怕皇帝陛下都不敢這么玩。
田大壯當府兵的時候才什么待遇?一天二斤餅子,外加五枚大錢軍餉,當一年的兵還比不上運一趟煤。這簡直不是在做買賣,這比打劫來錢都快。
難怪當初涇陽侯離開長安之時,十多萬百姓拖家帶口也要跟來,有些人為了籌集路費甚至連房子土地都賣了。
“慫娃好好干吧!”田老漢朝手心吐了兩口唾沫,然后一甩長鞭,大聲道:“現在咱家在互市算是安定下來了,老子是第一批跟隨侯爺出關的人,衙門上的辦事員按照侯爺指示給咱家分了一套四合院,首付只要三成,剩下的那什么按揭分二十年還清…”
他說到這里看了一眼兒子,滿臉憧憬道:“住的地方已經有了,現在就是要狠狠攢錢,只要咱爺倆拼上幾年,咋說也得給你贊個萬貫家財,取上兩房媳婦傳宗接代。”
田大壯皺眉道:“老爹,俺倒不怕吃苦,俺就怕這生意不長久啊。幾十輛牛車不斷給研究院送石炭,咱家侯爺有那么多錢嗎?”
“屁話!”田老漢眼睛一瞪,斥責道:“侯爺賺錢的本事大著呢,你剛剛從長安趕過來,還沒到互市上看一眼,等你到了互市就會知道侯爺多么富有。”
他罵了兒子兩句,這才解釋道:“侯爺的超級商場占地三百多畝,每天都是人頭攢動。西域人,突厥人,遼東人,這些蠻夷趕著牛羊拉著人參來互市做買賣,掙了錢都要去超級商場逛一逛。嘿嘿嘿,水晶宮是那么好逛的嗎?只要他們進了那個門,誰也受不了寶貝商品的誘惑,最后都得乖乖把錢掏出來送給侯爺…”
田大壯目光閃動,有些不自信道:“俺也知道咱家侯爺確實會賺錢,但他不能總收購石炭吧?一天幾十大車的用量,俺總覺得不會堅持太久。”
“還是屁話,就你那點本事也敢懷疑侯爺?”田老漢哼了一聲,生氣道:“實話告訴你吧,老爹早就打聽清楚了,這石炭生意垮不了。”
他左右看了兩眼,壓低聲音道:“咱家畢竟是田家莊出身,你老爹我勉強也能和侯爺搭上一兩句話,侯爺已經告訴我了,前不久研究院發明了煉鋼之法,他從陛下那里拿到了鋼鐵供應合同,以后大唐軍隊的武器都要研究院供應。軍隊武器供應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民間用量,鐵鍋,鐵锨,鐵勺,慫娃你想想這是多大的用量?”
田大壯再次倒抽一口冷氣,驚喜道:“老爹,怪不得你鐵了心也要置辦牛車,原來早有內部消息。”
田老漢嘿嘿一笑,得意道:“這就是出身田家莊的優勢,侯爺隨便露點口風,咱們就能發大財。慫娃這回放心了吧,趕緊過來驅趕牛車,咱們爭取落日前到達互市。現在研究院已經在建設第二座煉鐵高爐,石炭用量簡直供不應求。”
田大壯精神振奮,他也不抱怨天熱了,上前一把奪過田老漢手中的長鞭,大聲道:“老爹你歇息一會,俺來驅趕牛車,保證天黑前到達互市。”
說話之間,猛然甩了一個漂亮鞭花,拉車的犍牛‘哞’一聲叫喚,拖動大車不斷在道路上前行。
浩瀚草原,一望無邊,天高白云闊,青草伴花香。大群的牛羊在悠閑吃草,放牧的牧民在高聲歌唱,游牧民族和農耕民族不同,他們的生活就是這樣逐水草而居。
不發動戰爭和掠奪的時候,這個民族也很祥和。
遠處忽然出現一匹駿馬,飛速在草原上狂奔。馬上的騎士身材不算高大,然而渾身肌肉高高隆起,眼中不時有精光爆閃,顯然是一個極為武勇的戰士。
駿馬穿過一片宿營地,繼續向著南方飛速奔馳,一個放牧的赤貧牧羊女忽然雙手捂嘴,震驚叫道:“天狼神在上,我竟然看到了一個四道血刻的猛士…”
她身邊的牧民聞聲一震,四道血刻的猛士幾乎是傳說,任何突厥人都忍不住想見識見識,然而等他們抬頭去看時,卻發現那匹駿馬已經跑出了很遠很遠。
這縱馬狂奔的騎士不是旁人,正是出身野狼族的那個嘯天狼。七日之前他的武功再次精進一層,終于達到了突厥射雕手的層次。
射雕手是草原戰士最高的榮譽,想要獲得這個榮譽十分艱難,首先武功必須超過四道血刻這個層次,其次是要在一日之間獨力射殺十只展翅翱翔的大雕。
草原上的雄鷹和大雕飛行高度非常變態,想要憑借弓箭將其射下何等艱難?考核射雕手不但要一日射殺十雕,而且少一只都得從頭開始。
這個傳統在草原上持續了千年,然而古往今來所有的射雕手加在一起也不超過百人,可見這個稱號之稀少。
嘯天狼在七日前下了天山!
他的武功已經超過四道血刻層次,他也完成了一日射十雕的壯舉,兩道門檻全都踏過,現在需要的只是最后一步…
這最后一步很是艱難,歷代考核射雕手者大多死在這一關。
單槍匹馬入中原,于眾目睽睽之下斬殺一位大人物,然而頂住漢人高手的報復和追殺,一路血殺千里完好歸來。
唯有做到如此,才能算是射雕手。
這個考核有多難?
草原有猛士,中原有綠林,遼東有刀客,西域有喇嘛。事實上每個族群都有高端戰力,但是一般不能向普通人出手。否則今天你刺殺我的大臣,明天我刺殺你的皇帝,天下各國豈不是永遠動蕩。
突厥射雕手最后一關就是殺掉漢族大人物,而且還不是暗中刺殺,必須是眾目睽睽之下的斬殺。這種做法簡直是挑釁整個漢族高手,所以歷代考核射雕手的草原猛士大多有去無回。
就算考核成功,射雕手一生也會不斷迎接漢人高手的報復。三十年前突厥有十二射雕手,如今卻只剩下三位。死去的九人只有一人是壽終正寢,剩下的全都死在中原高手報復之中。
雖然如此殘酷,但是嘯天狼仍然一心考核。
他要斬殺的大人物選定了韓躍,如今互市不但在漢人之中舉足輕重,便是在草原、西域、遼東等地也是享有盛名。
單槍匹馬沖進互市,眾目睽睽之下殺掉坐鎮的漢人涇陽侯,這個難度可比斬殺一位漢人國公還要大。
嘯天狼明知如此,還是一往無前。
因為,他愛上了游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