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起來后,我只聽到了妹妹的哭聲。
“怎么了?小蕓,出什么事情了?你在哪里?”我的心頓時揪了起來。
不像上一次,妹妹的聲音中不帶恐懼,只有無盡的哀傷,哭得泣不成聲。我哄了好久,依稀聽到電話那頭還有其他哭聲。
瘦子他們也焦急問了起來,我只能搖頭,繼續哄勸妹妹開口,給瘦子做了個手勢。
“我現在去學校。你在學校對吧?呆在學校里面,跟老師在一起,不要亂跑。護身符還在你身上嗎?”我心急如焚,強制自己冷靜下來。
“哥…”妹妹終于是開了口,哽咽著說道,“季瑩死了…”
我跨出去的腳步停住了,“什么?”
“季瑩…自殺了…”妹妹哭著說道,“從我們樓上跳下來,我聽到了…好多人都聽到了…她叫著…叫著跳下來…她…嗚…”
我頭皮發麻,“是季瑩?”
陳曉丘了然,瘦子他們面面相覷。
我們都沒想到自殺的人是妹妹認識的好友。
“她為什么要自殺啊?明明…明明昨天還一起聊天,早上還一起做了題…”妹妹斷斷續續地說著。
背景音是好多女孩子的哭聲,有老師大聲安慰。
陳曉丘低聲說道:“現場很亂,學生都看到了。”
我恍然大悟。
不說關系如何,哪怕只是認個臉熟的人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都要震驚惋惜很久,何況面對此事的是一群正在經歷高考壓力的學生。
我坐了下來,安慰了妹妹幾句,問道:“學校是怎么處理的?”
“救護車把季瑩帶走了。季瑩的姨媽在學校。還有警察,也在學校。她姨媽哭得好厲害…她說季瑩不可能自殺的…我也不信季瑩會自殺…她怎么可能自殺啊?”妹妹喃喃說道,時不時抽噎一下。
我嘆氣,“你們呢?你們放學嗎?還是留在學校?”
“劉老師說,待會兒有心理老師來給我們上課…”妹妹無精打采。
這樣我倒是放心了很多。
“我要掛了,我們要聽心理老師的廣播了。”妹妹說道。
“嗯。放學我來接你。”我掛掉電話,捏著手機,良久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是自殺?”瘦子問道。
“不知道。”我苦笑,“不是自殺的話,這事情…他們應該會選擇放火燒人。”
鬼魂的行為該是有定式的吧。一群被活活燒死的少年少女,已經放火燒了兩人,再要報復,也該是用同樣的手段,怎么會突然改變模式,將人推下樓呢?
“可能是高三壓力太大了。”胖子唏噓道。
這種事情,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一說自殺,都說自殺的人想不開,可要真能想開,怎么會自殺呢?
放學接妹妹,我看到同行的高三生都是蔫蔫的,心有戚戚然。妹妹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看到我,紅通通的眼睛盈滿了淚花,一下子撲我懷里哭了起來。我只能拍著她的背安慰。
校門口哭的不止妹妹一個人,好多女生都啜泣著。有人抱住了家長,有人和同學抱在一起。
我能想象得到他們白天所看到的觸目驚心的一幕。妹妹說聽到了季瑩的慘叫,除了慘叫,怕還是有人落地的那一聲重響,給慘叫畫上休止符,也給一條生命畫上了休止符。
我攬著妹妹往家走去,一路沉默,任由她哭濕了我的衣襟。
“哥,為什么季瑩會自殺啊?”妹妹悶聲問道。
“她覺得難受,難受到不想活著了。”我摟緊了妹妹的肩膀,“一時沖動,就跳了下去。跳下去,就無法反悔了。”
跳樓這種自殺方式可沒有反悔的可能性。
“她好傻…”妹妹呢喃。
“嗯。你不能這么傻。”我揉了揉妹妹的腦袋。
妹妹抱緊了我的腰,整個人貼在我身上,“我不會的。”
回家后,我跟父母提了這件事。這事情和上次自燃的事情不用。有學生自殺,父母同情之余,更多的是擔心妹妹的情緒,而不會擔心她的安危,所以不會特別焦慮。
晚飯的時候,妹妹已經平靜了,只是眼睛哭腫了。
我媽今晚陪著妹妹睡覺,妹妹沒有再復習到很晚,和一家人看了電視,九點一到,就跟我媽一塊兒回了臥室。
我今天也感覺太累了,她們一去休息,我和我爸都各回房間,倒頭就睡。
睡得迷糊間,我感受到了風,風聲吹動了什么布料,獵獵作響。
我漸漸清醒,看到了不合身的校服白襯衫在眼前晃動。
扎著馬尾辮,頭發垂順筆直的女孩回過頭來,臉上掛著笑,眼神全是不耐煩。笑容是客套禮貌的微笑,眼神是真實的情緒。她的劉海比較短,斜劉海橫在眉毛上,讓那雙眼睛無所遁形。
我看到她嘴唇開合,正在說什么,卻根本聽不到她的聲音,只能看到她的笑容逐漸掛不住,那種不耐煩從眼神中溢出,彌漫到了整張臉上。
我心頭一跳。
正在此時,女孩要從我身邊走過,我的視角轉了小半圈,女孩的身體停住,又說了什么,身體突然被拖拽。
我急了起來,來不及做什么,就見女孩被拉扯到了天臺邊,身體抵住了墻壁,慌張地掙扎。她上半身探出了那一圈水泥圍欄,臉色慘白。
我看到了一只手揪住了女孩那件不合身的白襯衫,視野中出現了兩條完整的手臂,女孩被整個推出了墻壁,翻身跌落。
“啊啊啊啊啊啊——”
如我之前想象的,慘叫聲在一聲重響后戛然而止。
俯視下方,女孩躺在一片血泊中,歪著腦袋,瞪著一雙眼睛,抽搐了兩下后,就完全不動了。
學生、老師,尖叫、吵嚷。
整棟樓都好似活了過來。
我看到躺在地上的女孩出現了重影,一個還躺著不動,另一個轉過了頭,望著我,張著嘴巴,要說什么,卻還是沒有傳出聲音來。
我努力去分辨女孩要說的話,可我聽不見,也不懂唇語。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
“你不是自殺,是被謀殺的,對嗎,季瑩?”我低聲問道。
那個女孩的重影流下淚水來。
她好像在發光,亮得我不禁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我看到了自己臥室的窗簾,窗外陽光透進來,明媚溫暖,我卻好像置身于寒冬之中。
是誰殺了季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