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互相見過禮,杜曉遠招呼大家進了飯店,來到他訂好的包間,開始安排眾人入席。這一干人來自于好幾個系統,所以排座次還是有些講究的。杜曉遠這些年也長了不少閱歷,處理這種事情倒也是輕車熟路,沒有出什么差池。
飯店里用的是圓桌,主座次座的區別不是很明顯。上首兩個位置,一個請胥文良坐了,這一點大家都沒有異議,畢竟老爺子的歲數在那放著,再加上是工業界的前輩,在場的民營企業家們對他也是充滿敬意的。另一個位置,是由馮嘯辰坐的,他再三聲稱阮福根比他年長,更應坐在上首,但阮福根哪敢答應,最后硬按著馮嘯辰坐下了。
往下的位置,基本上就是照著身家與年齡的綜合考量來安排了,杜曉遠和馮嘯辰的秘書杭錦坐在了最下首的位置。萬官生和梁東明等倒是象征性地謙讓了一下,說杜曉遠是工業園的領導,不應當坐在下首。換成其他場合,杜曉遠或許會半推半就地選一個稍微好一點的位置坐,但這一次有馮嘯辰在場,他就只能選擇低調了,堅稱自己是為大家服務的,坐在靠門邊的地方,方便上菜買單之類。
坎代工業園的規模不小,入住的中國企業就有六七十家,再加上加貝本地的企業以及少數歐美日韓的企業,林林總總有一兩萬人,所以服務業也非常興旺,什么餐飲住宿、購物保健之類的門店足足有一條長街,據說連周圍幾個城市的居民都會時不時地跑過來消費。
剛才杜曉遠帶著馮嘯辰等人過來的時候,馮嘯辰注意到,這里的門店一多半都掛著中文字號,裝修風格也是極具中國特點,乍一看讓人誤以為是走進了國內某個城市的商業街。杜曉遠介紹說,在坎代工業園里,漢語是通用語言之一,會說漢語就能夠通行無阻,相反,如果只會說加貝當地語言,生活上就會遇到各種障礙。
他們此時用餐的這家飯店,便是十足的中餐館。端盤子的姑娘倒是本地黑人,但領班是如假包換的海東妹子,一口海東味的普通話讓馮嘯辰聽著都覺得難懂,可那些黑人服務員卻能與她用中文應答如流。細細聽來,似乎黑人服務員的中文也是帶著些海東口音的。
“這個店的老板就是我們會安人,和我老婆家的表舅是一個村子的。他當初到非洲來開飯店,還找瑞東幫過忙呢。”阮福根這樣對馮嘯辰介紹道。
“我知道他。”萬官生也插進話來,“他現在在會安也有點小名氣了。當初他到非洲來的時候,就是個窮光蛋,干了兩年就回老家蓋了房子。后來他帶了村里好多人到非洲來開飯館,都發了財。”
“這種事我倒也聽說過。”馮嘯辰點點頭,“我陳姐也在非洲開了六七家分店,生意也都不錯呢。”
“你說的是陳總吧?”阮福根說。他也是認識陳抒涵的,這其中既有因為馮嘯辰的原因,也有與楊海帆的關系。他說:“陳總做的是大買賣,走高檔路線的。她開的春天酒樓的分店,都是在非洲的大城市。我們海東出來的這些小老板,主要是在非洲的二三線城市,還有這些中國工業園啥的,賺的都是小錢。”
杜曉遠笑道:“咱們吃飯的這家飯館的老板,賺的可不算是小錢了。在我們工業園有種說法,開廠子的還不如送盒飯的賺錢多。這話稍微有點夸張,不過也說明開飯館是很賺錢的生意。”
馮嘯辰說:“曉遠,你這話也得看對誰說,在阮總、萬總、梁總他們眼里,區區一家飯館賺的錢,就絕對是小錢了。阮總他們要做點啥業務,個把億的利潤都只能算是小目標呢。”
阮福根趕緊擺手,說:“馮總這是笑話我們呢,我其實就是個農民,哪有馮總那么大的手筆。馮總收購普邁,一筆生意就是論十億歐元的利潤,那才叫氣魄呢。”
馮嘯辰說:“阮總,30年前你就成天把農民兩個字掛在嘴上,你現在都幾十億身家了,還好意思說自己是農民嗎?”
阮福根快速地與萬官生他們交換了個眼色,然后嘿嘿笑著說:“馮總,你還真說對了,我老阮天生就是個農民,這不,我這趟到非洲來,就是來當農民的。”
“什么意思?”馮嘯辰敏感地意識到阮福根話里有話,自己剛才不過是用農民二字與阮福根逗趣,阮福根卻來了個打蛇隨棍上,把話頭引到了農民問題上,這就不是隨口說說的了。再聯想到阮福根專門挑他到非洲的時候跟過來,寧可在王瑞東那里等上七八天,也要與他見上一面,顯然是有事情要與他說。
果然,阮福根放下手里的酒杯,露出一臉憨厚的笑容,說道:“馮總,不瞞你說,我們幾個這趟到坎代來,除了想拜見一下馮總以外,還有一點事情,想和馮總說說,不知道合適不合適。”
“不合適!”馮嘯辰把臉一板,直接給阮福根吃了個癟。
“呃…”阮福根一臉苦相,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馮嘯辰。
馮嘯辰繃著臉,用手虛指著阮福根,說:“老阮啊老阮,你現在好歹也是個知名企業家了,能不能改改這個說話吞吞吐吐的毛病。咱倆都有30多年的交情了,我小舅子和你的小舅子是合伙做生意的,你在我面前還裝這套可憐巴巴的樣子干什么?你這樣一口一個馮總,還說什么拜見啥的,那我就擺擺馮總的譜,你以為馮總是那么好說話的嗎?”
“哈哈,老阮,挨批評了吧?”梁東明在一旁用幸災樂禍的口氣說,“我早跟你說過了,馮總這個人平易近人,不擺架子,對咱們一向都是當成自己人的,你在馮總面前用不著這樣拐彎抹角,有什么事情直說就是。你還不信,現在看看,惹馮總生氣了吧?”
這番話,可謂是把拍馬屁演繹到了極致,還多少堵上了馮嘯辰的嘴,讓他沒法拒絕自己的要求。當然,這也是因為梁東明他們知道馮嘯辰的確是個可親近的官員,換成其他人,他們是不敢這樣說話的。
一通哈哈打過,大家終于言歸正傳。阮福根開始向馮嘯辰說自己的事情,馮嘯辰也收起剛才裝出來的冷漠表情,認真地聽著。
“馮總,不瞞你說,我和老萬、老梁他們幾個,現在還真的是在當農民。我們前幾年在戈斯內爾國包了一萬多公頃的土地,種糧食和蔬菜,收益還不錯。”阮福根說道。
“哦,還有這樣的事,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馮嘯辰面有驚訝之色。
國內商人到非洲租土地搞農業的事情,馮嘯辰是知道的,他嬸子曹靖敏可以算是最早的開拓者,現在她雖然已經回國去了,但還擁有非洲一個農場的股權。近年來,隨著中非合作不斷深化,國內企業以及個人投資者都有到非洲進行農業投資的,這已經不算是新鮮事了。馮嘯辰覺得驚訝的,只是從未聽阮福根說過到非洲包土地的事情,不知道這位仁兄怎么也干起這行來了。
阮福根顯出幾分難為情的樣子,說:“其實我一開始也是隨便玩玩,我們在非洲做的一個工程,對方政府欠了我們的設備款,一時還不上,就和我商量,說能不能用土地來還。我看了他們的土地,非常肥的土壤,就是沒人耕種,撂荒在哪里都有多少年了。我這個人骨子里還是個農民,就看不得土地荒廢,所以就答應下來了。種了一年小麥,發現收成還真不錯,這才拉了老萬、老梁他們,認認真真地包了一萬多公頃,準備搞大農業。”
梁東明補充說:“是啊,非洲這個地方的土地實在是太多了,當地人根本就懶得去種。我們向戈斯內爾政府要求租地,他們說想租多少都可以,租金也便宜,一畝地還不到兩塊錢人民幣,就是前期還需要投入一些修建灌溉設施的費用,搞好了,后面就可以躺著賺錢了。”
“你們在非洲種田,勞動力的問題怎么解決?我覺得非洲本地人好像挺懶的,要不怎么能夠守著這么多荒地,還經常鬧饑荒呢。”寧默插話道。他這一段與非洲企業做生意,也算是對非洲有一些了解了,他的這個觀點倒也不算是偏頗。
萬官生嘿嘿笑道:“這個問題,倒真是挺有意思的。我們一開始也覺得非洲人懶,請他們干活肯定不行。但是我們要種田,總不能所有的勞動力都從國內聘過來吧,這成本就太高了。后來,我們就試著請了一些非洲人來幫忙,結果大出所料,這些非洲人有把子力氣,做事也勤快,而且工資還低,比我們從國內聘人強多了。”
“可是,既然當地人這么勤快,為什么這么多土地會撂荒呢?”馮嘯辰好奇地問道。他還真沒有深入研究過非洲的農業問題,此前了解的情況多是從嬸子那里聽來的,而嬸子觀察問題的程度也有限,所以說不出什么名堂。現在逮著個機會,他自然要問一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