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塞里爾國首都佐比亞。
這里是“塞里爾加貝鐵路”的起點,而鐵路的終點則是在加貝國的坎代港,那是一個面向印度洋的大型海港,兩年前由中國幫助進行了擴建,能夠停靠30萬噸級的巨型散貨輪。
塞里爾是一個內陸國家,擁有豐富的礦產資源,還有2000萬人口,但因為交通不便,其礦產難以外銷,工業也無法發展,所以一直是非洲最為貧困的國家之一。從10年前開始,中國政府與塞里爾政府簽訂了幫助其修建塞加鐵路的協議,由中國政府提供貸款支持,并派出工程隊伍實施這一建設項目。
塞加鐵路的建設遭遇了許多意想不到的困難,但最終還是勝利完工了。建成后的塞加鐵路把塞里爾和加貝國的坎代港聯系起來,塞里爾的礦產和農產品能夠順利地外運到坎代港,再銷往世界各地。同時,來自于世界各地的日用消費品、工業裝備等,也能夠通過鐵路運進來,幫助塞里爾走出貧困,進入工業化時代。
今天,正是塞加鐵路舉行通車慶典的時候,來自于非洲各國以及中國的代表云集佐比亞車站,準備為即將發出的塞加鐵路上的第一趟客運列車剪彩。
佐比亞車站的一號月臺上,彩旗飄揚,大喇叭里播放著歡快的舞曲,其中還有極其正宗的“金蛇狂舞”等中國民樂。沒辦法,在修建鐵路的過程中,塞里爾的官員和工程師、工人們已經習慣了中國工程公司營地里的音樂,他們堅信這些音樂都是與鐵路有關的,聽到這樣的音樂,就能夠讓人想象出火車穿行在原野上的浪漫風情。
在臨時搭起的主席臺上,一邊坐著非洲各國的總統、議長、部長等官員,還有一些非洲跨國組織的官員,而另一邊,則是來自于中國方面的代表,包括了中國國資委、外交部、商務部的幾名司局級官員以及中鐵公司的幾位領導。其中,坐在中方代表首席位置上的,是“中非工業技術合作協會”會長馮嘯辰。
負責在慶典上安排座次的塞里爾官員一開始并沒有把這位掛著協會會長頭銜的中國官員當成一回事,把馮嘯辰的位置安排在了中鐵公司某分公司副總經理的下首。誰知中方代表團的人員到來之后,見到這個安排,都面露惶恐之色,挨個地把馮嘯辰的座位簽往上首方向挪動,最后一直挪到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塞里爾官員不明就里,不過,當他把這一情況向主持慶典的塞里爾副總統弗蘭肯匯報之后,弗蘭肯當即給了他一頓臭罵,然后一路小跑地過來與馮嘯辰搭訕寒暄。早在十幾年前,弗蘭肯還是塞里爾的工業部長時,就認識了馮嘯辰,這些年來,塞里爾與中國裝備工業公司的合作一直沒有中斷,弗蘭肯心里明白,塞加鐵路能夠立項并且最終建成,馮嘯辰的貢獻是遠在其他任何人之上的。
“馮先生,剛才的事情是一個嚴重的差錯,慶典結束之后,我會嚴厲地追究當事人員的責任,一定給你一個圓滿的解釋。”弗蘭肯拉著馮嘯辰的手,滿臉歉意地說道。
馮嘯辰呵呵一笑,說道:“弗蘭肯先生言重了,排個座次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事實上,我的這些同事們才是塞加鐵路最大的功臣,理應讓他們坐在上首位置的。”
弗蘭肯點頭不迭:“是的是的,我非常感謝中國建設單位的領導和員工們,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他們都能夠坐在最醒目的位置上。不過,馮先生你對塞加鐵路也傾注了大量的心血,如果不是你從中斡旋,塞加鐵路是很難這么快就獲得中國投資銀行支持的。所以,最重要的位置,理應由你來坐。”
馮嘯辰說:“謝謝弗蘭肯先生的好意。今天你是主角,就不必在我這里浪費太多時間了。等慶典結束,咱們再安排時間敘舊吧。”
“好的,好的!”弗蘭肯說。這時候,工作人員領著一位氣度不凡的中年黑人男子走了過來,弗蘭肯熱情地招呼著那名男子在馮嘯辰身邊坐下,接著便給他們做了互相的介紹。
“馮先生,請允許我向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非洲聯盟執行理事會的輪值主席拉穆魯先生,他提前就向我們提出了要求,希望能夠與你坐在一起。”弗蘭肯說道。
“原來是拉穆魯先生,久仰久仰。”
馮嘯辰趕緊伸出手去與對方握手。拉穆魯對馮嘯辰也是極其熱情,握手的力度很大,也虧了馮嘯辰經常下基層,身體不錯,手上也有一把子力氣,否則難免就要出現一些尷尬的場面了。
弗蘭肯給二人做過介紹之后就離開了,拉穆魯和馮嘯辰分別落座,沒等馮嘯辰想好與對方聊什么,拉穆魯便急切地先開口了:
“馮先生,我這次到佐比亞來,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見你。”
“哦,是嗎?”馮嘯辰雖然事先也知道拉穆魯要見自己的目的,但卻沒料到他會這樣開門見山,連一點彎子都沒繞。
拉穆魯從自己的包里取出一本裝訂精美的冊子,放到馮嘯辰的面前。那冊子的封面上寫的是法語,不過馮嘯辰也能認得出來,這分明就是那份“關于促進非洲工業化的第一個五年計劃”。
半個月前,協會秘書處把這份文件通過電子郵件發給了非盟,幾天后便收到了非盟的回音,表示對這個計劃非常感興趣,希望雙方的官員能夠在塞加鐵路慶典期間進行一次正式的會談。
馮嘯辰原以為非盟官員會在慶典結束之后與他約見,卻沒想到拉穆魯連這點時間都不愿意等,直接追到慶典現場來了。
“這份計劃,非常好!我和我的同事讀過之后,都非常感動!我們需要這個計劃,我們也需要中國的幫助!”
拉穆魯直言不諱地說道,絲毫也沒有要表現一點矜持的意思。
“這份計劃,只是我們的一個設想,是在總結了中國工業化歷程中的一些經驗和教訓之后提出來的,具體到是否符合非洲實踐,恐怕就需要非洲的朋友們來確定了。”馮嘯辰低調地說。
馮嘯辰提供的這份方案,集中了國內好幾個高層智庫的智慧,裝備工業公司對此做出的貢獻尤其突出,因為在此前,國內的許多裝備企業都與非洲國家進行過合作,知道在非洲推廣工業技術的特點和難度。
按照馮嘯辰的思路,幫助非洲實現工業化,并不是簡單地賣一些機器設備,而是要提供一整套的工業解決方案。具體來說,非洲有什么樣的資源稟賦,交通狀況如何,能源供應狀況如何,勞動力素質如何,有什么樣的市場,都需要通盤考慮。如果只是盲目地推銷最先進的設備,無節制地擴充其產能,最終只能是讓非洲大陸消化不良,讓非洲原本就非常薄弱的經濟雪上加霜。
中國的智庫搞這種產業規劃可謂是輕車熟路,照文件前言里的說法,這個方案具有科學性、前瞻性、可行性、經濟性。出于一種惡趣味,馮嘯辰讓撰稿團隊把整個計劃拆分成若干個階段,并把第一階段的工作起名為“第一個五年計劃”。五年計劃這種東西,其實是前蘇聯的發明,但現在世界上搞這種五年計劃的大國,也就剩下中國一家了。馮嘯辰此舉,也算是一種文化輸出吧。
非盟的官員們收到這份“五年計劃”之后,進行了認真的研讀,許多人都被計劃中所列出的目標震撼了,旋即又被文中嚴謹的論證和邏輯征服了。也就是當時馮嘯辰沒有出現在他們面前,否則估計會有過半數的非盟官員要對馮嘯辰納頭便拜,尊稱他一句什么遠古大神之類了。
其實,這倒不是說非盟的官員不如中國的智庫研究人員聰明,而是他們從來沒有做過如此龐大的發展計劃,經濟發展水平限制了他們的想象力。在這份五年計劃中,編制者把整個非洲大陸當成了一個完整的經濟體,提出跨越國境的產業分工,利用規模化優勢來降低生產成本,提高生產效率,這樣的大手筆,是非盟高層一直希望達到卻又不敢細想的。
非洲大陸包括了50多個國家,由于歷史、文化等方面的原因,許多國家之間存在著深刻的矛盾,甚至戰爭不斷。政治上的沖突導致了經濟上的割裂,于是,統一的大市場無法形成,統一的交通體系無法建立。區區幾百萬人的一個國家,難以支撐起大規模的工業項目,這就使非洲國家的工業水平普遍低下,難以抵御國際市場上廉價工業品的沖擊。
中國提出的這份發展計劃指出了非洲工業化進程中的這個瓶頸,提出促進國家間的工業協作,以提高生產效率。例如,一個1000萬人口的國家,無法消化一家30萬噸合成氨工廠的產能,而如果選擇小規模的化肥廠,生產效率將受到影響。計劃提出,可以由幾國聯合起來建設一家大型化肥廠,這樣既能夠分擔建設投資,又可以共同消化產能,是一種多贏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