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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章 把它鑄成鋼錠我都認得出來

  “這是什么地方?”

  跟著馮嘯辰走進一片建筑墻皮已經斑駁的老住宅區,寧默頻頻扭頭四顧,詫異地向馮嘯辰問道。這種小區寧默和趙陽二人是非常熟悉的,很像冷水礦在七八十年代建的那種職工宿舍區,一水的六層單元樓,沒有電梯,每套的面積也就是四十平米左右,包括了廚房和衛生間,在80年代就算是豪宅了,不過到今天就顯得很簡陋了。寧默他們沒有想到在京城居然也有這樣的房子。

  馮嘯辰沒有回答寧默的詢問,只是帶著他和趙陽二人往小區里走。來到一幢單元樓前,他辨認了一下單元號,然后順著狹窄幽暗的樓梯一氣走到了五樓,敲響了其中一戶人家的房門。

  “是誰啊!”屋里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胥老,是我,小馮。”馮嘯辰大聲應道。

  門開了,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出現在門里,他頭發幾乎已經全白了,臉上和身上看起來都很瘦,像是除了皮和骨頭之外,再沒有什么肉了。看到門外的馮嘯辰,他滿臉笑容,忙不迭地伸出手去拉馮嘯辰的腕子,一邊往屋里讓,一邊說道:“哎呀,是馮總啊,稀客,稀客,你怎么想到來看我這個老頭子了?”

  馮嘯辰側過身子,露出身后的寧默和趙陽二人,對那老頭說道:“胥老,我今天還帶了兩個朋友過來,您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都快進來吧。”老頭頗為熱情,向寧默二人打著招呼,又滿含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我兒子家里太小,你們多擔待。”

  三個人隨著老頭進了門,寧默和趙陽打量著這套房子,認得這正是過去很常見的一種兩居室戶型,中間是客廳,兩邊各是一間臥室,客廳的面積非常小,大約也就是三四個平米的樣子,臥室稍大一些。如果從空中往下看,兩個大房間夾著一個小客廳,就像是一副眼鏡的樣子,所以又被人俗稱為眼鏡房。

  眼鏡房的這個客廳,其實就是一個十字路口,一南一北兩個門分別通往兩間臥室,東邊的門對著樓道,西邊的門則連接著廚房和衛生間。因為四邊都是門,所以客廳里的東西只能見縫插針地擺放,如果來幾個客人坐下,全家的交通就要癱瘓了。至于說來的人太多,尤其是其中還有一個胖子,那客廳就會被擠得滿滿當當的,連下腳的地方都找不到。

  寧默他們現在就是這樣擠在老頭家的客廳里,老頭的夫人也在家,聽到有客人上門,她從一側的臥室里出來招呼了一聲,給大家倒了水,又躲回臥室去了。她倒不是怕生,不敢和外人聊天,而是客廳里實在坐不下第五個人了。

  “唉,唉,這條件…,讓你們見笑了。”老頭顯得很是局促的樣子。

  馮嘯辰卻是毫不在意,他笑了笑,說道:“胥老,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二位是我的朋友,這是寧默,這是趙陽,我們已經有20多年的交情了,他們倆現在合作開了一家公司,叫作默陽貿易公司。…寧默、趙陽,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胥老,原秦州重型機械廠的總工程師胥文良先生,咱們國家第一代冶金設備設計師,桃李滿天下呢。”

  “過譽了,過譽了。”胥文良不好意思地擺著手,說:“我現在已經落伍了,秦重引進國外技術搞出來的新型連鑄機、連軋機,我都已經弄不懂了。我現在就是一個退休老頭,和老伴一起到京城來幫著看孫子。”

  “小孫子呢?”馮嘯辰問。

  胥文良說:“上學去了,一會我和老伴還得去接他放學。也就是孫子在家的時候,我們老兩口還能發揮點余熱,平時兒子兒媳上班去,孫子上學去,我們老兩口呆在家里完全就是兩個廢人呢。”

  馮嘯辰笑道:“胥老,您可不能這樣說,您和師母現在的狀態,叫做享受天倫之樂。不瞞您說,我現在都想退休了,成天呆在家里啥也不用想,多愜意啊。”

  “你個小馮開什么玩笑,你才多大點,就敢說退休的事情!”胥文良被馮嘯辰給逗笑了,他斥了馮嘯辰一句,然后感慨地說道:“要不是想和孩子呆在一起,我和老伴可真不樂意到京城來。你看看,這樣的條件,家里連轉個身都難。我在秦州住的是廠里分配給我的總工樓,200平米,在屋里扭秧歌都沒問題。”

  寧默忍不住了,插話道:“胥老,你們住得這么憋屈,怎么不換套大點的房子?”

  “換套大點的房子?”胥文良像是看個傻瓜一樣地看著寧默,好一會才自嘲地笑著說:“也是,剛才小馮介紹說你們倆是做公司的,考慮問題肯定和我們這些工薪層不一樣。我那兒子在機關工作,兒媳是企業里的,掙的都是死工資,存不下多少錢。我和老伴倒是有點積蓄,可那點錢拿到京城來買房子,簡直就是杯水車薪啊。

  我們上星期還跟兒子兒媳他們去看過一個樓盤,80平米的三居室,差不多60萬,我們的錢能付個首付,然后一個月有2000多的按揭款,倒也能付得起。不過兒媳說他們單位的同事現在都在買120平的房子,她擔心現在買了80平的,以后會后悔。這不,家庭會議沒有形成決議,現在還懸著呢。”

  說到最后,他笑了起來,似乎覺得家庭會議這樣的說法挺風趣的。

  “我…”寧默心里一個念頭閃過,忍不住又想說什么了。

  馮嘯辰眼明手快地攔住了寧默,轉頭對胥文良說:“胥老,我們這次來,是有點事情想聽聽您的意見,您看方便嗎。”

  “我一個退休老頭,能給你們什么意見?”胥文良詫異地說,不過臉上還是顯出了幾分期待。他也實在是窩在家里閑得無聊,好不容易有個人上門來找他談正事,他還是挺興奮的。

  馮嘯辰從隨身的包里取出幾張放大的照片,遞給胥文良,說:“胥老,您看看這些設備,您了解嗎?”

  胥文良接過照片,又從不知什么地方翻出來一副老花鏡,戴在鼻梁上,這才開始察看這些照片。他只看了一眼,就滔滔不絕地點評起來:“這不就是一套復二重線材軋機嗎?應當經過了技術改造的,能夠吃150毫米連鑄坯,生產6毫米、6.5毫米和8毫米普碳線材。不過改造還不徹底,它的中軋機組主電機功率是1600千瓦,如果換成2500千瓦,生產效率起碼能夠提高40…”

  寧默和趙陽都傻眼了,老爺子說的這些東西,前兩天他們在金鏈子老板那里也聽過,但人家是天天用那套設備的,知道這些情況并不奇怪,胥文良只是憑著他們拍的幾張照片,就把設備參數說了個七七八八,這專業水平,實在是沒說的了。

  “胥老,您對冶金設備真是太了解了!”趙陽崇拜地說道。

  胥文良得意地說:“這有啥奇怪的。這套設備就是我們秦重造的,它的圖紙就是我畫的,我還能不了解?我告訴你,哪怕把它拆了重新回爐鑄成鋼錠,我都能夠認得出它來。”

  “呃,好吧…”趙陽敗了,能夠從一坨鋼錠中看出它曾經是一臺軋機的人,自己還能說啥呢,不如直接跪了吧。

  在趙陽面前得瑟完,胥文良又轉向馮嘯辰,問道:“小馮,你這是從哪弄來的照片?這種設備,前幾年就已經完全淘汰了。咱們現在上的都是全自動高速軋機,效率比這個高出好幾倍,單位能耗、勞動生產率,都要高得多,誰還會留著這種復二重軋機?”

  馮嘯辰笑道:“胥老,我告訴你,不但有人留著這樣的軋機,還有人想把它翻新過來使用。您看看照片這一套設備,包括電爐、連鑄機、加熱爐、粗軋、中軋、精軋,再加卷線機、打捆機,是完整的一套。您覺得,把它翻新過來使用,有沒有可能?”

  “這怎么沒有可能?”胥文良不屑地說,“別說這套設備基本上還是完整的,成色也還比較新,就算是在庫房里推了20年的老設備,我們過去也翻新過,絲毫不比新機器差。只是翻新它實在沒有必要,而且國家也不允許再使用這個級別的設備了。這套設備就算翻新過來,滿打滿算,年產量超不過40萬噸,屬于落后技術了,誰還會要呢?”

  “我們要啊!”寧默和趙陽異口同聲地答道。

  “你們要?要來干什么?”胥文良不解地問道。

  到這個時候,寧默再不明白馮嘯辰的用意,那也白在商場上混這20年了。他往前探了探身子,以便和胥文良離得更近一些,然后說道:“胥老,不瞞你說,我和小趙最近去了一趟印度,有家印度鋼鐵廠,想引進一套這樣的線材軋機,但他們的經費比較缺,買不起全新的設備,所以我們就向他們推薦了咱們淘汰的設備。您現在看到的,就是我和小趙找到的一套設備,我們想把它翻新過來,再賣給那家印度客商,您看是不是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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