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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五章 規模經濟

  成品油是相對于原油而言的,是指原油經過加工之后形成的汽油、煤油、柴油等,此外還包括利用生物質合成的乙醇汽油、生物柴油等。

  中國是一個石油資源缺乏的國家。在經濟不夠發達的年代里,國內石油消費較少,因此有限的石油出產還可以用于出口,以換回寶貴的外匯。隨著經濟的發展,國民經濟對于石油的需求越來越多,石油出口逐漸減少,至90年代前期,中國已經變成石油凈進口國,而且進口數量逐年遞增。

  中國的石油進口分為原油和成品油兩部分,目前二者的進口數量基本持平,都在2000萬噸左右。將原油加工至成品油,是一個高附加值的過程,進口成品油相當于把這部分價值送給了國外的煉油企業,對中國來說顯然是吃虧的。但國內煉油企業的產能有限,無法滿足國民經濟的需要,所以國家不得不進口相當數量的成品油。此外還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國內煉油的成本比發達國家要高出許多,發達國家的成品油運到中國來,加上運費仍然比國產成品油便宜兩成以上,這使得走私成品油一度成為非常有利可圖的業務。

  為了保護國內煉油企業,國家對于成品油進口采取了一系列的限制措施,包括進口配額以及高額的關稅,在關稅的保護下,進口成品油的價格與國產油持平,國產油才有了生存的空間。

  對于中國的成品油市場,西方國家一直都虎視眈眈,于是在入世談判中,取消成品油進口配額以及降低關稅就成為重要的一個條件。石油部門對此當然是大力反對的,原因無它,如果放任國外的成品油進入中國市場,石油部門下屬的那些煉油廠起碼有一半要破產,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但如果要堅持對成品油的保護,就意味著必須要放棄其他產業的利益作為交換,而其他產業也同樣重要,手心手背都是肉,讓國家舍棄哪塊利益呢?

  外貿部把這個問題提交給了國家發計委,發計委也是倍感為難。石油被稱為工業的血液,早些年國家外匯短缺的時候,石油出口幾乎是撐起了國家外貿的半邊天,多少國家急需的機器設備和原材料都是用石油換來的,而石油部門也因此而獲得了強大的話語權。這些年,國家的創匯能力提高了,石油也從出口商品變成了進口商品,石油部門在國家的發言權有所下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發計委要動石油部門的奶酪,還是要掂量掂量的。

  “成品油行業是必須要保護的。成品油的問題,不僅僅是一個經濟問題,更是一個國家戰略問題。成品油供應關系著整個國民經濟的正常運行,在戰爭時期更是直接影響到軍隊的作戰能力。這樣一個部門,如果完全被國外控制,對于咱們國家來說是非常危險的。”王振斌說。

  徐振波問:“王司長,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大幅降低成品油的進口關稅,那么這個市場就會被國外控制?”

  “基本上是這樣吧。”王振斌說,“發達國家的煉油技術比我們先進,他們的煉油成本比我們低得多,國內的煉油企業所以能夠維持下去,全是因為關稅的保護。如果這層保護取消了,咱們國內的煉油企業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啊。”

  “你們是不是太悲觀了?”徐振波說,“這次我們進行入世談判,需要放開的行業可不只有成品油這一個。我們做過一些壓力測試,證明大多數行業在初期可能會受到一些沖擊,但適應了之后還是能夠生存和發展起來的。咱們國家的勞動力成本比西方發達國家要低得多,這是我們的競爭優勢。如果把這個優勢發揮出來,完全能夠抵銷國外的技術優勢。”

  王振斌說:“煉油行業和你說的那些行業不同。煉油行業是一個典型的資本密集型行業,勞動力優勢在這里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生產技術和規模才是最為關鍵的。關于這個問題,我們發計委做過一個調研,目前咱們國內的煉油廠最大生產規模也不到年產1000萬噸,單系列生產能力超過年產500萬噸的只有兩套,而國外已經有年產3000萬噸的裝置,單系列加工能力可以達到年產1250萬噸以上。去年全球煉油廠的平均加工能力是558萬噸,而我們的平均規模只有118萬噸,有些小煉油廠年產不到20萬噸。你們是知道的,現在都講究規模經濟,規模越大,成本越低,咱們的煉油設備規模比人家小得多,成本怎么可能不高呢?”

  徐振波皺了皺眉頭,說:“也就是說,咱們的煉油企業先天不足,是肯定競爭不過別人的。如果放開這個市場,咱們就只有交槍投降這一條路了。”

  “交槍投降這個說法不太好聽,不過的確是如此。”王振斌說。

  “馮總對此有什么看法呢?”徐振波把頭轉向了馮嘯辰。他知道,王振斌把他約過來,又把馮嘯辰也約了過來,顯然不是讓馮嘯辰來當聽眾的。眼前這個問題,或許只有馮嘯辰能夠找出破局的方法。

  馮嘯辰聽王振斌報了一堆數據,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了,他笑了笑,說:“老王,最少在五年前,我們裝備工業公司就向當時的國家計委打過報告,要求停止上馬年產100萬噸以下規模的煉油設備,新上馬項目必須是年產500萬噸以上的設備。國家計委對我們的報告倒是給予了支持,但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行動,各地新上馬了許多100萬噸的小型裝置。到了現在,你跟我說煉廠規模太小,缺乏競爭力,有什么用呢?”

  “你們站著說話不腰疼。”王振斌沒好氣地嗆道,“五年前,國家是個什么形勢?一套年產500萬噸以上的設備起碼是60個億,誰能拿得出來?100萬噸的小型裝置效率低、能耗高,這都是缺點,但它也有好處啊,最大的好處就是便宜,一個省就能夠支撐得起,不需要國家出錢。那時候全國上下都缺油,不是這些小裝置撐著,咱們能堅持到現在嗎?”

  馮嘯辰無語了。他不得不承認,王振斌的話是有一些道理的。幾年前,國內成品油供應非常緊張,而要新建大規模的煉油廠,國家又承擔不起這么大的投資。于是,國家計委只能允許各地“土法上馬”,搞一些小規模的煉油廠。這些小煉油廠生產成本高,浪費大,但的的確確生產出了成品油,使國家不必花費巨額外匯進口成品油。這些年中國經濟保持了8的年均增長率,這些小煉油廠的貢獻也是不容低估的。

  其實這樣的事情又豈止是在煉油行業呢?鋼鐵行業的情況也是如此。經濟發展了,鋼材需求驟增,國內的鋼材供應不足,而要進口鋼材又要使用寶貴的外匯。在這種情況下,各地大搞小鋼廠,用在歐美國家已經淘汰的小型設備進行生產,以嚴重的污染和巨大的浪費為代價,滿足了各行各業的鋼材需求。后世花費大量力氣淘汰的小鋼鐵,在當年可都是立下過汗馬功勞的。

  再往前追溯,70年代初,為了提高糧食產量,國家計委在全國推行“地方五小工業”,支持各地上馬中小型氮肥廠,滿足農村的化肥需求。這種年產5000噸至5萬噸不等的小型氮肥裝置,在當時也已經算是落后產能,但對于一個既無資金也無技術興建大型氮肥廠的國家來說,這種小型裝置的投產也不啻于雪中送炭了。

  “好吧,算你們有理。”馮嘯辰決定不和王振斌理論了,人家是搞宏觀調控的,比自己這個純粹搞裝備制造的人當然更了解情況。他說:“過去咱們為了滿足市場供應,上馬了一大堆中小型煉油設備,現在要加入TO了,這些中小裝備根本就沒有競爭力,我有什么辦法?”

  王振斌說:“我請你過來,是想請你幫忙評估一下,這些小裝備有沒有可能進行升級改造,咱們不求達到國外的生產規模,只要能夠稍微提高一點,也能把成本降低一點。到時候國家再暗中給一點補貼,再加上一些政策扶持,在國外的競爭面前,也不至于毫無還手之力了。”

  馮嘯辰搖搖頭,說:“老王,你這個想法我不能茍同。小裝置的升級改造,我們倒也能做,但那些年產20萬噸的小裝置,就算改造成50萬噸、100萬噸,也照樣沒有競爭力。設備升級改造的投資也不是一個小數目,如果改造之后還要國家進行補貼,這些投資什么時候能夠收回來呢?”

  “那依你之見呢?”王振斌直接把球就踢給了馮嘯辰,他今天請馮嘯辰過來,就是想讓馮嘯辰出主意的,此前他說的那些話,不過是做個鋪墊罷了。

  馮嘯辰苦笑了,自己是不是長得太帥呢,為什么所有的人都覺得他是一個能夠解決問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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