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培元所透露的有意出售的日本企業,并不僅限于秋間會社一家。馮嘯辰得到這個信息后,又讓包成明利用他的信息網在日本國內進行了廣泛了解,挖掘出100多家具有一定技術實力同時經營已陷入困境的企業。馮嘯辰把這些企業的信息分門別類發送給了不同行業的中國企業,讓他們選擇自己感興趣的企業提出收購意向。姚偉強、韓江月、楊海帆等人所在的企業各自主打的方向不同,因此相中的收購對象也有所不同。不過正如馮嘯辰所說,這些日本企業在市場上獲得的出價都遠遠低于它們實際的價值,中方企業以這樣的價格進行收購,是非常劃算的。
“這次收購行動,我們要注意欲擒故縱的策略,絕對不能讓對方察覺到我們的迫切心情,要讓他們覺得我們是勉為其難去進行收購的,如何價格或者其他條件不合適,我們就會干脆利索地放棄。”馮嘯辰向眾人叮囑道。
“馮總,你這個你就放心吧,我們這些人別的方面不如你馮總,要說在商場上討價還價的本事,呵呵,呵呵…”姚偉強說了半截,看到眾人并沒有附和的意思,便趕緊把后面的話給咽回去了。在馮嘯辰面前顯擺自己的能耐,在這個圈子里實在算是一個冷笑話了。
馮嘯辰并不在意姚偉強的話,他說:“我跟大家說的這個態度,并不僅僅是一種策略。事實上,收購這些日本企業,對于咱們來說的確不是很迫切的事情,價錢合適咱們就收,價錢如果不合適,咱們就直接放棄,反正機會還多得很呢。”
“馮總,你是說,這一輪金融危機還要持續很長時間?”韓江月問。
馮嘯辰搖搖頭,說:“這倒不是,這一輪金融危機持續兩三年也就到頂了。我的意思是說,也許過幾年歐洲也會遭遇像現在亞洲這樣的金融風暴,屆時大家還有去歐洲抄底的機會。現在把錢都用光了,以后再想去歐洲抄底,可就沒能力了。”
楊海帆愕然道:“不會吧,嘯辰,你這又是哪來的消息?”
“是啊,馮總有內幕消息嗎?”其余的人也都驚訝地問道。
馮嘯辰尷尬了,不過還是習慣性地露出一種自信的神氣,對眾人說:“這是社科院內部的一項研究成果,目前還是處于保密狀態的,大家不要外傳。專家們認為,歐洲和美國的經濟目前都過于偏向虛擬經濟,這種狀況持續發酵下去,遲早會引發嚴重的金融危機,屆時歐美國家都會陷入危機而難以自拔。”
“你說的遲早,大致是什么時候呢?”楊海帆問。
馮嘯辰想了想,說:“時間方面不太好預測,不過估計也不會太遠,短則10年左右,最長不超過15年。”
美國的次貸危機是2007年發生的,如果歷史沒有發生偏差,離現在也就是10年時間,所以馮嘯辰是敢于做出這種預言的。至于他說的什么社科院專家預測,就純粹是扯虎皮做大旗了,別說是在1997年,就算到了次貸危機爆發之前的2006年,都沒有一位權威學者發出過有效的警告。
順便也說一句,2007年的次貸危機,同時也引發了經濟學理論的危機。經濟學家們在經濟學里引入了比天文運算更復雜的數學模型,卻連即將爆發的一場全球性危機都無法預警,這讓人不得不懷疑經濟學的價值。在次貸危機之后,許多經濟學者都開始反思經濟學研究范式的合理性,提出經濟學研究要重返世俗,不應再在這種數學游戲中自娛自樂。不過,反思歸反思,經濟學畢竟是一個能夠容納得下數十萬教授、學者就業的龐大產業鏈,誰也不敢輕易地把自己以及同行的金飯碗砸爛。
阮福根、包成明等一干人都屬于馮嘯辰的粉絲,一句話從馮嘯辰嘴里說出來,他們天然地便會相信五成,余下的五成則要結合自己的常識再判斷一下。聽馮嘯辰說歐美在10年之內就可能發生一次如當下亞洲金融危機一般的大危機,眾人都有些莫名的興奮。
“嘯辰說的這個,我倒是有幾分相信。”楊海帆說,“我這幾年和歐洲企業打交道也不少,感覺歐洲企業的確有些浮躁了,沒有咱們中國企業這樣扎實。”
“他們也就是還有一些技術,否則單憑干勁的話,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對手。”韓江月評論道。
姚偉強怯怯地說:“可是人家的技術跟咱們相比,還是強出不少的吧?咱們要想去收購歐洲的企業,我覺得夠嗆。”
包成明笑道:“老姚,你這就保守了。過去你想過能夠收購日本人的企業嗎?日本新永軸承,我記得你過去對這家企業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現在你都想要收購它了,這才幾年的時間啊。”
“這…”姚偉強撓撓頭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老包這樣一說,還真是這么回事。我最早倒賣軸承的時候,新永軸承可真是高不可攀的,哪家廠子要買新永的軸承,我們都會高看它一眼,覺得這家企業有實力,居然用得起這么高檔的軸承。誰想到,這才十幾年時間,它竟然就要倒閉了。”
阮福根牛烘烘地說:“這就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老阮當初做企業的時候,就想過,誰也不是天生就該當農民的,我老阮那個時候是農民,說不定哪天也能和這些國營企業平起平坐呢。”
姚偉強斥道:“老阮,你就別吹了。那時候你也就想著能夠和縣里的國營企業比一比,你想過和日本企業平起平坐嗎?秋間株式會社,我也聽說過這家企業的,有七八十年的歷史了吧,擱在過去,人家跟你老阮說句話,你都要嚇得尿褲子了吧?”
阮福根和姚偉強都是海東的民營企業家,雖然不是做同一個行業的,但過去也就認識,這些年因為有馮嘯辰這樣一個共同的熟人,相互之間走動還比較多,說話也就越來越隨便了。姚偉強好歹是當過“軸承大王”的人,骨子里有些霸氣。阮福根一向低調,賺了錢還經常說自己就是一個農民。姚偉強針對阮福根的這個毛病,平時沒少貶損他。
阮福根被姚偉強說得有些窘,他憨憨地笑了笑,說:“老姚說得也是,擱在過去,我哪想過還能和秋間會社這種大公司做生意,更別說想著把它收購過來了。不過,這件事還得感謝馮總,是馮總把我引上了這條路,又支持我這個小公司一路做起來。如果沒有馮總,我現在還真的就是十幾個人的一個小廠子呢。”
“是嗎?如果阮老板要這樣說,那我這個小廠子也得感謝馮總呢。沒有馮總幫忙,我當初承包新液壓都困難,更別說有今天了。”韓江月笑吟吟地說,她的話說得很矜持,但話里那種感激的味道,馮嘯辰還是能夠聽得出來的。這是一位很驕傲的女性,能夠當著馮嘯辰的面說出這樣一番話,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大家就別扯這些沒用的事情了。”看著包成明、姚偉強等人也有表忠心的意思,馮嘯辰趕緊打岔,他說:“情況大家也都清楚了。國家經貿委會同財政部、外匯管理局已經下發了限制境外投資的文件,這個文件其實就是為你們各位保駕護航的。有了這個文件,日本人想拉中國企業互相競價,就辦不到了。你們可以利用這一點,大膽地壓價,爭取用最小的代價,把我們需要的技術買進來。”
“沒問題,我們肯定能辦到。”眾人一齊應道。
馮嘯辰又說:“關于跨國收購涉及到的一些法律問題,我們裝備公司幫大家聯系了幾家境外的律師事務所,他們通曉國際規則,能夠給你們提供幫助。對了,有一位我給大家聯系的投資顧問,名叫馮文茹的,是我的嫡親堂妹,是在德國長大的,學金融出身,還請大家多多支持。”
“還有這樣的事情?馮總的堂妹,那肯定是頂頂優秀的,我們公司預定了。”
“憑什么呀,我早就跟馮總提過這事的,馮總的堂妹我們愿意出高薪聘請。”
“什么高薪不高薪的,馮總的堂妹是看重這些的人嗎?馮總,你跟文茹妹妹說,請她到我們公司來指導工作,報酬隨她提…”
眾人又是一通鬧鬧烘烘的,把一個還沒見過面的馮文茹給捧到了天上去。馮嘯辰任憑大家說了一通,這才笑呵呵地向眾人道了謝,接著又安排起其他的相關事宜了。
幾天后,一支民間海外投資代表團悄然地成立了,參加者都是國內民營制造業企業中的佼佼者,其中又尤以海東省的企業家人數最多。代表團的團長由包成明擔任,郭培元以中介的身份,陪同眾人前往日本,開始考察一些瀕臨破產的日本企業。
也就在這個時候,內田悠帶著助手菊池十郎來到了日本通產省,要求會見通產大臣庭野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