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總,你的意思是說…”
饒是曹廣山生性木訥,此時也能聽出馮嘯辰話里的潛臺詞了。馮嘯辰并沒有把門關死,而是指責江鋼僅僅派了個曹廣山來,與別人拿出幾億真金白銀的舉動不對等。這就意味著鐵礦石的事情是可以商量的,關鍵在于江鋼愿意付出什么樣的代價。
馮嘯辰沒有繞彎子,只是伸出一個巴掌,對曹廣山說:“五億人民幣,江鋼如果能夠拿出來,未來兩年,我可以幫著協調一下,每年可以給江鋼提供不少于1000萬噸非洲的高品位鐵礦石。這五億人民幣是用來投資鐵礦的,不會讓你們白付,未來將轉化為你們擁有的鐵礦股權,不但能夠優先獲得礦山出產的礦石,還能夠參與礦山的分紅。”
曹廣山瞪大了眼睛,吃驚地問:“怎么,皮特西格鐵礦還要擴大規模嗎?”
馮嘯辰搖搖頭:“皮特西格鐵礦的規模,暫時就維持現狀了。他們那里的交通條件有限,熟練的礦工也不好找,再擴大規模的話,很多方面都會出現瓶頸。”
“可你剛才不是說這五億人民幣是用來投資鐵礦的嗎?”曹廣山問。
馮嘯辰笑道:“老曹,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加貝國才有鐵礦,其他很多國家同樣也有鐵礦。這次與外方合作開發皮特西格鐵礦的經驗,也可以移植到其他國家去。我們要保證鐵礦石供應的安全,就不能把希望光寄托在一個皮特西格鐵礦上,而是要四面開花。”
“你是說,經貿委打算與其他國家合作開發新的鐵礦,有具體的目標沒有?”曹廣山著急地問。
馮嘯辰卻是諱莫如深地笑笑,說:“老曹,這個現在還得保密。你先回去問問閻廠長,愿不愿意拿出五億人民幣來,如果他愿意,我再詳細跟你們介紹投資的問題。如果你們不愿意,那我又何必多費口舌呢?”
“我想,投資的事情,廠里肯定是愿意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拿出這么多錢來。五個億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我怕我們廠一時拿不出來啊。”曹廣山打著馬虎眼。他其實沒底的是不知道閻德林是不是愿意拿出五個億來投資鐵礦,至于說錢,廠里如果要想辦法擠一擠,還是能夠擠出這些錢來的。
馮嘯辰淡淡一笑,說:“是嗎,那就麻煩老曹你把這個情況向閻廠長匯報一下,讓他抓緊時間摸摸家底,看看能不能拿得出五個億。我們這邊時間也比較緊張,如果耽誤的時間太多,我們可就不等你們了。”
馮嘯辰既然敢開口向江鋼要五個億,自然也是知道江鋼的實力的。曹廣山說的是托辭,馮嘯辰也不會挑破。如果江鋼在這種情況下還不愿意在鐵礦上投資,那馮嘯辰也就懶得去管他們了,就讓現實來教育他們好了。
曹廣山向馮嘯辰道了謝,又聊了幾句閑話,便起身告辭了。他一回到江鋼的駐京辦,便立即給閻德林打去了電話,向他匯報了馮嘯辰的開價。
“五個億!”閻德林在電話那頭就炸了,“他怎么不去搶啊!我們辛辛苦苦干一年下來,也賺不到五個億,他把嘴一張,就讓咱們出五個億,這不是訛人嗎?”
曹廣山說:“聽馮總的意思,上次投資皮特西格鐵礦,霞鋼、東鋼它們都掏了好幾個億的。”
“咱們出了1800萬美元,差不多也是1.5個億了。這回他居然就敢開口跟咱們要5個億?”閻德林憤憤地說。
曹廣山不吭聲,等著閻德林把脾氣發完。果然,閻德林在罵了幾句之后,證據便變得緩和了,他說:“老曹,依你的判斷,馮嘯辰說五個億,是真的要這么多,還是先開一個價錢,等著咱們還價?”
曹廣山想了足有一分鐘,才緩緩地說:“這個我還真看不出來。不過,從上次的事情來看,我覺得他的開價是認真的。咱們如果還跟他討價還價,恐怕會給他留下一個很壞的印象,后面的事情就不好辦了。”
閻德林沉默了一小會,然后說:“這樣吧,我先問問其他方面的情況,然后再考慮要不要接受他的條件。老曹,你這幾天就呆在京城,哪也別去。最好能夠打聽一下,看看他說的要投資的鐵礦是哪個國家的,咱們可以先摸摸底。”
“好吧。”曹廣山無奈地答應了。
這一等就是七八天時間。閻德林、滕兆良等人在省里上下活動,結果非但沒有爭取到更多的外匯額度,還得到一個更糟糕的消息,那就是國家發現金融危機的嚴重程度超出了原來的預想,因此不得不加大壓縮外匯支出的力度,江鋼的外匯額度由原來通知的只壓縮1/3,增加到了壓縮整整一半。
“這不是逼著我們上吊嗎?如果是這樣,這個廠長我干不了,省里還是別找高明吧!”閻德林在省經貿委發了飚,直接以辭職相要挾。
“老閻,你這不就是氣話了嗎?”省經貿委主任高力安撫著他說:“金融危機,這是咱們誰都想不到的事情。國家說了,這個時候尤其要穩住陣腳,保障生產,我們自己不亂,外面那些妖魔鬼怪就奈何不了我們。你是江鋼的老領導,在這種困難的時候,就需要你來掌舵,省里才能放心,你怎么能撂挑子呢?”
“省里不幫我解決外匯的問題,我沒有鐵礦石,還能掌什么舵?巧婦還難為無米之炊呢。鐵礦石的問題解決不了,我這個廠長是沒法干的。”閻德林說。
“外匯是絕對沒有的。”高力說,“沒有外匯,不能進口礦石,你們難道不能用國產礦石嗎?咱們省不也有好幾個大鐵礦嗎,過去你們也是用省里的礦石的,現在怎么就不行了?”
“生產工藝不同了。我們現在用的高爐是秦州重型機械廠引進日本三立技術建的,是按使用高品位礦石設計的。省里那幾個鐵礦出產的都是低品位的礦石,在我們的高爐里根本就沒法煉。”閻德林眼也不眨地說著瞎話,這也就是欺負高力不懂冶金了,換成馮嘯辰在這,閻德林是不敢這樣胡說八道的。
高力皺著眉頭說:“是這樣啊?那可真不好辦了。老閻,我跟你說,外匯的問題是絕對沒有余地的,這涉及到國家金融安全。說難聽點,國家就是看著你江鋼破產,也不可能給你更多的外匯額度,你明白了嗎?”
話說到這個程度,閻德林也知道這個問題是沒法通融的,他說:“高主任,外匯的問題,你既然這樣說了,我也就不爭了。我跟你說個信息,咱們國家去年在非洲投資了一個鐵礦,是加貝國的皮特西格鐵礦。那里的鐵礦石品位和澳礦差不多,而且進口他們的鐵礦石,只需要支付很少的一些外匯,大部分可以用咱們國家的商品進行交換。”
“有這樣的好事?那你們為什么不用他們的鐵礦石呢?”高力問。
閻德林說:“這就是我要找經貿委協調的事情了。牽頭投資皮特西格鐵礦的,是國家裝備工業公司,礦石的分配也是由他們負責的。可裝備公司寧可把這些進口的非洲鐵礦石賣給霞光鋼鐵廠等一些私營鋼企,也不愿意賣給我們這樣的大國企,你說氣人不氣人?”
“是嗎?那我幫你們問問。”高力大包大攬地說。
也不知道高力是找誰打聽的,等到第二天閻德林再次來到他辦公室的時候,高力滿臉都是無奈之色,對閻德林說:“老閻,這件事情我已經打聽過了。人家說,皮特西格鐵礦是股份制經營的,鐵礦石的分配要按照各家企業的占股來決定。人家還說,當初裝備公司是先找了你們,結果你們不感興趣,只出了1800萬美元。你們出錢少,進口的非洲鐵礦石自然也就沒法多分給你們,這種事情,省里出面也沒用啊。”
閻德林一聽就明白了,顯然是裝備公司已經把口徑定下了,省經貿委出面去交涉,人家也不在乎。一番道理說得有理有據,省經貿委又能說啥呢?
于是,曹廣山便再次來到了馮嘯辰的辦公室,坐下之后,滿懷歉意地說:“馮總,我們廠已經認真核算過了,現在能拿出來的資金,大概也就是3億左右,5個億是萬萬拿不出來的,你看…”
“只有3個億啊?”馮嘯辰露出一個遺憾的表情,然后說:“如果是這樣,那就算了吧,3個億派不上什么用場。”
“什么叫算了?”曹廣山愕然了。談判難道不該是討價還價的嗎?自己說3個億,對方應當要求漲到4個億,然后自己再打個折扣,最后在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額度上成交。可馮嘯辰居然說“算了吧”。這個“算了吧”是什么意思,難道3億就不是錢嗎?
“老曹,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說,3億實在是太少了,遠遠不夠用,我們還要為你們單獨立一個戶頭,太麻煩了。要不,江鋼入股新鐵礦的事情,就算了。”馮嘯辰平靜地說。
曹廣山都快崩潰了,因為嫌開立一個戶頭太麻煩,所以就不要這3億元了,你還能找出比這更荒唐的理由嗎?
曹廣山腹誹著,卻也不便說出來。他問道:“馮總,那照你的意思,覺得我們江鋼要出多少錢才合適呢?”
“8個億吧。”馮嘯辰用手比劃了一個“八”字,淡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