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鐵道部聯系這種事情,用不著馮嘯辰親自出面,公司協作部就是干這種事情的。馮嘯辰在林北給王根基打了個電話,王根基在電話那頭拍著胸脯,聲稱此事很簡單,他立馬就能辦成。馮嘯辰知道王根基的能量,于是也不再操心。當天晚上,由林北重機做東,宴請馮嘯辰和林北鐵路分局的一干官員,大家在酒桌上談笑風生,自不必細說。
“應該是好事吧,他們那邊那個主任給我回電話的時候,還是挺客氣的。”王根基在電話里說,他的語氣里帶著幾分郁悶,顯然是覺得自己的牛皮吹得太大,現在沒有兌現,有些沒面子了。
“沒事,對方專門派人到林北來跟我談,應當是有一些合作的想法吧,見面談談更好。”馮嘯辰這樣安慰王根基,同時在心里犯著嘀咕,就這么幾節車皮的事情,犯得著派人跑到林北來談嗎。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自己回了京城再談,不是更合適嗎?
田興來得很快,幾乎是馮嘯辰還在和王根基通電話的時候,田興就已經到了林北。宋洋從林北鐵路分局給林重打電話,詢問馮嘯辰的位置,馮嘯辰表示自己可以前往分局去見田興,對方卻表示不用麻煩馮嘯辰的大駕,田局長正好也打算實地去了解一下林重的運輸任務,雙方安排在林重會談就好了。
既然宋洋這樣說了,馮嘯辰也就不勉強了,他讓劉旺在林重開了一間大會議室,好好裝飾了一下,又采辦了各色水果和飲料,做出一個隆重接待的架式。這邊剛剛安排好,那頭林北鐵路分局的小車已經到了,田興在宋洋的陪同下,呵呵笑著走下車,與前來迎接的馮嘯辰、劉旺等人熱情握手問候。
田興與馮嘯辰并非第一次見面,不過距上一次見面也已經有好幾年,于是難免要寒暄幾句,說點諸如體重增減、氣色好壞之類的廢話,其實大家互相之間也記不得對方是胖了還是瘦了,反正這種話說錯了也無傷大雅。
“我們這點事情,還勞田局長大老遠親自跑一趟,實在是讓人過意不去。”馮嘯辰笑著對田興說。
田興擺擺手,說:“馮總客氣了,其實我也不是大老遠來的,而是正好在北方局和他們談事情,部里跟我說有這么一回事,我想距離也不遠,再加上有好幾年沒有見到馮總了,這不就搭了個便車過來了嗎。”
馮嘯辰這才恍然,原來對方并不是從京城過來的,而是正好在這一片視察工作,順便過來與自己談談。鐵路部門就有這樣的便利,想去哪都有順路車。到了田興這個級別,上車自然是軟臥加小灶待遇,還真說不上有啥辛苦的。
一干人客套完,在劉旺的引導下,進了辦公樓,來到會議室,分賓主落座。因為田興主要是沖著馮嘯辰來的,所以馮嘯辰也就坐在主人這方的中間位置,劉旺坐在他的旁邊。對面除了田興、宋洋之外,還有幾名鐵路上的工作人員,田興也都一一給馮嘯辰做過了介紹。
“我這次到林北來,主要是來協調林重的出口配件運輸問題的。聽林北分局介紹,林重的這類運輸要求不少,而且經常涉及到超大部件的運輸,對時效的要求也非常緊,運輸局認為,我們應當建立起一個長效機制,避免一事一議,這也是為裝備工業走向世界保駕護航的需要嘛。”
在雙方互相致過開場白之后,田興直接進入了正題,而且一張嘴,就讓馮嘯辰和劉旺都覺得很是意外。對方并沒有繞什么圈子,也沒有先強調自己的困難,而是主動提出了要建立長效機制,而這恰恰是馮嘯辰他們所希望的。
可也就因為田興說得爽快,才讓馮嘯辰覺得心里不踏實。對方給你好處,還親自上門來說,這種事怎么想都透著一股陰謀的味道。不過,既然對方還沒有把真實的目的說出來,馮嘯辰也不便亂猜測,只是笑著說:“田局長說得太好了,真是急我們所急,想我們所想,我替林重感謝鐵道部的大力支持。”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田興說,隨即,他話鋒一轉,又說:“不過呢,馮總,劉廠長,這一次林北分局無法為你們協調出車皮,也的確是有客觀困難。這段時間,北方局有緊急運輸任務,每一個車皮都已經安排得滿滿的,要專門為你們騰出一個車皮來,實在是非常困難,宋局長想必也跟你們說過吧?”
“的確是說過。”馮嘯辰說,“也正因為宋局長這邊有難處,所以我們才不得不直接向鐵道部求助,看看能不能從部里來統籌安排一下。西班牙的這個項目,是我們裝備系統走向歐洲的一個重要項目,如果因為售后服務的問題導致客戶不滿意,進而影響到中國裝備制造業的聲譽,這個損失實在是太大了。”
“你們能夠等待的最長時間是多少?”田興問。
馮嘯辰看了看劉旺,劉旺說:“田局長,不瞞你說,現在客戶方面已經在提意見了。就算我們今天能夠發運,把配件運到紅山港,再走海運到西班牙,還有卸貨、運輸,最起碼也要40天時間,我們實在是一天都耽誤不起啊。”
“這就難辦了。”田興把眉毛皺成了一個疙瘩,“如果你們是從東往西運,倒好辦了,現在從東往西的運輸任務還很松,別說一個車皮,就是十個八個車皮,我也隨時可以給你們安排。可現在你們是從西往東運,幾條線路都塞得滿滿的,我們實在是沒辦法給你們安排。”
說到這里,他看了馮嘯辰一眼,眼神里分明帶著一些暗示。
這是想讓我們開條件嗎?馮嘯辰心里閃過一個念頭。田興把話說得這么滿,幾乎不留余地,但如果真的一點余地都沒有,他又何必專門跑一趟呢?按照一般的規則,對方強調困難,應當就是等著自己開價的意思了,可田興又沒有給出具體的方向,他是希望自己開出什么價錢呢?
“馮總,剛才田局長說,從東往西的運力比較寬松,從西往東比較緊張,那咱們是不是可以考慮從東往西運呢?”坐在馮嘯辰另一側的蒙洋低聲提醒道。
“從東往西運?”馮嘯辰一愣。這個蒙洋有沒有搞錯,林重的底架梁要走海運,必須送到紅山港去,而紅山港是在東邊的,林重是在西邊,把貨物從東往西運,這是什么鬼?
他正想問問蒙洋是不是搞錯了,忽然腦子里靈光一閃,對啊,剛才田興拼命強調什么從東往西和從西往東的問題,難道是隨便說說的嗎?他給自己的那個暗示,分明是針對運輸方向來的。紅山港在東邊不假,但西班牙卻是在中國的西邊,如果從東往西運,直接送到西班牙去呢…
“田局長的意思是,建議我們走亞歐大陸橋?”
馮嘯辰眼前一亮,頓時就明白了田興的意思,鬧了半天,這位鐵道部運輸局的副局長,是為亞歐大陸橋而來的。
橋的概念,是指連接兩塊陸地的通道。但大陸橋卻是相反的概念,是指連接兩片海洋的通道。從東亞到西歐,傳統的運輸方法是走海運,經黃海、東海、南海、馬六甲海峽、印度洋,然后或者通過蘇伊士運河進地中海,或者是繞行好望角進大西洋,最后抵達亞歐大陸的西岸。這條線路長達3萬公里,海運時間需要30至40天。
1971年,由前蘇聯牽頭,整合歐洲鐵路網和蘇聯的西伯利亞鐵路,開通了東起海參崴,西至荷蘭鹿特丹港的歐亞大陸橋,全長13000公里。歐亞大陸橋的開通,使原來需要走海運的商品,能夠通過鐵路直接運送到歐洲。由于線路比海運短了一半以上,加之火車的行駛速度高于海輪,所以能夠極大地縮短運輸時間,貨物經由歐亞大陸橋從東亞運到西歐,只需要10天左右的時間,比海運節省了2/3以上。
大陸橋運輸也不是沒有缺點,運費高昂就是最大的一項。但是,對于一些追求時效性的商品運輸來說,節省20天時間的收益,遠高于運費的支出,這便是許多貨主青睞大陸橋運輸的原因。
1990年,中國阿拉山口至哈薩克斯坦德魯日巴口岸的鐵路完成接軌,次年開通了國際鐵路貨物聯運,從而開辟了東起連云港,西至鹿特丹的第二歐亞大陸橋,在中國則被稱為亞歐大陸橋。亞歐大陸橋全長只有10800公里,而且經由的隴海、蘭新鐵路沿線地理條件也優于天寒地凍的西伯利亞鐵路,被認為是更有前途的一座大陸橋。
田興在馮嘯辰面前念叨著從東往西和從西往東的概念,其實正是在引導馮嘯辰關注這條貨運線路。馮嘯辰因為此前被劉旺帶偏了思維,一直在琢磨著海運的事情,一時竟沒有領會到田興的意圖,反而是蒙洋悟出了其中的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