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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九章 拿錯劇本了

  圈套,這一定是一個圈套!

  聽到趙辛未的話,內田悠猛然警醒起來。多年做銷售培養起來的素質,讓他能夠保持住平靜,但他的一雙眼睛卻盯住了趙辛未,他意識到,眼前這個形容猥瑣的中國官員,絕對不像郭培元說的那樣,是什么精神日本人,他是一個老謀深算的反串黑,是馮嘯辰派來試探自己底牌的。

  “趙先生,謝謝你對我們的提醒,事實上,我們從一開始就不認為中國企業能夠成為日本企業的競爭對手,否則在10年前我們是不可能向中方轉讓技術的。我們和中國企業并不處在同一個競爭層次上,池谷制作所剛剛接到了意大利一家大型石油化工企業的訂單,這一個訂單的利潤就超過了阿根廷項目里四個訂單的利潤,你認為我們會對阿根廷這樣的小項目感興趣嗎?”

  “可是,我覺得中國企業的學習能力是非常強的,一旦他們進入了國際市場,對日本企業是會造成影響的。”

  “不不不,我們絲毫也不擔心這件事…”

  “我覺得可以擔心一下…”

  “這個真的不用擔心…”

  “這個真的值得擔心…”

  坐在旁邊的菊池十郎都聽傻了,這倆人是不是拿錯劇本了?內田悠拼命地說不在乎中國企業對自己形成競爭,而趙辛未卻不斷地警告他要小心這種情況,你們倆到底誰是日本人,誰是中國人呢?

  對于內田悠來說,趙辛未越是這樣說話,他就越相信趙辛未是來套他的話的。很顯然,馮嘯辰現在對于池谷制作所會讓渡技術一事存著極大的懷疑,所以才派出趙辛未來進行試探。如果自己流露出一點不想發放許可證的意思,馮嘯辰就有可能會偃旗息鼓,放棄這個項目,也不再試圖與自己談判。

  這樣一來,自己希望利用阿根廷項目敗壞中方信用的如意算盤就會破產,引誘馮嘯辰親自來談判,并且當眾給馮嘯辰一記耳光的夢想也將破滅,于公于私,這都是一個失敗的結果,內田悠是無論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

  “趙先生,我方的誠意,你是不用懷疑的。”內田悠粗暴地打斷了趙辛未的規勸,他板著臉說:“中方目前掌握的池谷合成氨工藝,只是我們的第一代工藝,對我們的價值并不大。如果中方愿意付出一定的代價,我們是非常愿意把它轉讓給中方的,我們可以向中方發放無限制的許可證,以取代此前每個項目單獨授予的許可證。

  請你把這個意思轉告給你的上司,并且告訴他們,如果他們對這樣的好意置之不理,那我們也不會勉強。我們能夠給予你們的機會只有這一次,雖然我們對阿根廷項目并不感興趣,但我們是完全有能力完成它的。”

  看到內田悠都被自己說急眼了,趙辛未也無奈了。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似乎是不適合一直對內田悠的好意潑涼水的。萬一他今天說的話傳到馮嘯辰的耳朵里,這事情就麻煩了,連他的老領導都沒法再罩著他了。

  趙辛未回去傳話去了,他當然不會說這些話是內田悠直接告訴他的,而是會說這是從他的“關系”那里了解到的。而內田悠則堅信自己已經猜到了馮嘯辰的真實想法,那就是既想得到專利許可,又擔心這是池谷制作所設下的圈套,所以才會使出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

  在隨后的幾個月時間里,整個局面變得異常詭異。中日雙方的談判仍在進行,但雙方都會不時找出理由拖延幾天。在內田悠看來。中方故意拖延,是不想顯得太急切,以免落入日方的陷阱,而他自己同樣拖延,則是為了讓對方相信這的確不是一個陷阱。

  負責中方談判的,始終是趙辛未。裝備公司方面派出了幾個人與他一同參與談判,但這幾個人明顯能力不足,遇到事情只會拿著寫好的材料照本宣科,有時候甚至還會拿錯了材料,以至于說出一些風馬牛不相及的話。直到很多年以后,趙辛未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里得知,裝備公司給他派的這幾位助手,其實只是公司里的勤雜工。當然,裝備工業公司的勤雜工也都是有文化的,沒錯,就是周夢詩向趙辛未說起過的那批知道啥叫傾銷的樓道清潔工。

  內田悠一直盼著馮嘯辰能夠出現在談判桌上,他也因此而私下找趙辛未問了好幾次。趙辛未不是說馮總在外地考察,就是說馮總原本說好參加,結果一早被經貿委領導叫走了,總之,就是各種巧合湊到一處,始終不能讓內田悠得償所愿。內田悠也曾不止一次地在心里想過是不是別再等了,索性與中方攤牌,結束這場鬧劇。但每一次他都會向自己說,既然已經布了這么久的局,沒看到結果就放棄,是不是太可惜了?

  在阿根廷那邊,曹志遠親自出馬,帶著裝備公司和另外幾家裝備企業派出的工程師、銷售人員與阿根廷農業部的官員進行著馬拉松式的洽談。中方故意制造出各種變化,迫使阿方的談判代表不得不經常表示要向上級請示,一來二去便拖過數月的時間。

  內田悠在日本、中國兩地來回跑,但對阿根廷那邊的事情也是洞若觀火。他交代自己在阿根廷那邊的屬下,不必催促阿根廷政府簽訂,相反,還可以推波助瀾,讓中方與阿方的談判再拖延下去。在此過程中,日方的銷售人員要不斷地向阿方陳述一個觀點,那就是中國人其實并沒有能力接下這四套大化肥設備,阿方與中方的合作終將成為竹籃打水一場空。

  既要讓阿方對中方產生懷疑,又要讓阿方愿意與中方繼續談判,這其中就涉及到很復雜的話術了。幸好,日本人都是極具工匠精神的,編幾個自相矛盾的說法并不困難。

  在濱海二化的工藝實驗在緊鑼密鼓地進行。馮嘯辰放出了不惜工本的豪言,各家裝備制造企業在經濟利益加政治利益的雙重驅使下,也是開足了馬力,夜以繼日地為新工藝試制各種對應設備。有些設備造出來之后,又被發現原始設計存在問題,設計者痛心疾首,覺得自己浪費了國家的資金。馮嘯辰卻只是淡然一笑,聲稱失敗是成功之母,這樣的代價是必須付出的。

  與勃朗、埃爾、克雷默以及其他一些國外企業的專利互換談判也取得了可喜的成果,這些企業都樂于用自己已經過時的專利與中方交換具有良好應用前景的釕觸媒專利。負責與這些外國公司談判的,是裝備公司戰略規劃部的少壯一代,包括黃明、陳默、張翰勻等等,知識功底扎實,腦子也靈活,看到對方對釕觸媒專利如此感興趣,便擅自提高了談判底價,結果換回來的東西比吳仕燦最初交代的多出了好幾倍,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在此期間,王宏泰已經做完了他的理療,在百忙之中抽時間去了一趟濱海,并得到了冷飛云等人熱情接待。不過,王宏泰并沒有見到眾人圍著他討教問題同時對他頂禮膜拜的場景,他見到的是同行們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設備調試,大家互相討論的話題頗為精深,他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

  王宏泰找到自己的博士生徐致遠,向他了解項目進展情況。徐致遠倒是忠心,把情況一五一十都向導師做了匯報,說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目前釕觸媒合成氨工藝的所有障礙都已經被突破了,還涌現出許多理論創新,估計能產生若干專利和若干sci的文章。王宏泰聽罷,心里充滿了羨慕嫉妒恨,連帶著對徐致遠也產生了怨懟之意,這就是后話了。

  王宏泰到濱海的時候,馮嘯辰并不在現場。這幾個月時間里,馮嘯辰大多數時候都在現場,幫助解決各種問題,協調各家企業、科研院所之間的矛盾。不過,就在王宏泰從浦江出發的那天,馮嘯辰卻接到一個緊急電話,然后便趕到北寧省去了。

  天地良心,馮嘯辰真的不是故意在回避王宏泰,而是林北重機那邊遇到了一件麻煩事,讓他不得不親自趕過去解決。

  “我們出口西班牙的一臺挖掘機,底架梁斷裂,現在已經趴窩了。我們要緊急調運一套底架梁過去,還有其他一些備件。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鐵路局說安排不了車皮,這不是開國際玩笑嗎?”

  馮嘯辰風塵仆仆地趕到林北重機時,林北重機常務副廠長劉旺也顧不上與他寒暄,直接就滿臉委屈地抱怨起來。

  馮嘯辰臉色凝重,問道:“劉廠長,我先了解一下,底架梁斷裂是誰的責任?客戶有沒有對你們的產品質量提出質疑?”

  “這個倒是沒有。”劉旺說,“我們在電話里詢問過對方,對方表示這起故障完全是因為他們操作上的原因,與我們沒有關系。不過,他們希望我們以最快的速度把替換的底架梁和其他備件運過去。他們那邊的工期非常緊,一臺挖掘機趴窩,對他們的影響太大了。”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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