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才是當務之急!”
“對了,我得提醒大家一下,這個杜曉逸也不是普通人,她是浦江晨報的記者,咱們萬一處理不好,得罪了報社,也不合適。”
“對啊對啊,這可怎么辦?這不是麻桿打狼兩頭害怕嗎?”
“唉,你說這個記者也真是的,捅出這么大婁子,讓我們去擦屁股!”
“我倒覺得,咱們應當先發制人,和她那個報社聯系一下,這畢竟是涉及到外賓的事情,報社也得掂量掂量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倒是很快就形成了一個初步的方案,那就是安排史艷麗去向安相秀賠禮道歉,由劉暢與浦江晨報聯系,商討有關杜曉逸的處置意見,另外還安排了辦公室主任去與軍分區溝通,爭取通過軍分區與駐中原省的空降兵部隊取得聯系,解決黃長鋒的問題。
祁瑞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直都沒吭聲,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他掛著一個博士頭銜,平日里大家對他多少有幾分敬而遠之的態度,此時見他不說話,也就沒去招惹他,不知道這位留洋博士又在琢磨什么。等到大家商量得差不多,何世杰正準備宣布散會的時候,祁瑞倉突然冷冷地說了一句:“各位,咱們真的要這樣做嗎?”
“祁博士,你是什么意思?”劉暢略帶些不滿地問道。
祁瑞倉道:“我反對這個方案。”
“為什么?”劉暢問道。
何世杰畢竟是一把手,心里雖然也有些不高興,但還是忍著氣說道:“祁局長,你是怎么考慮的呢?”
祁瑞倉道:“很簡單,這件事情錯不在我們。杜曉逸和黃長鋒都是見義勇為,我們不但不該指責他們,還應當向他們所在的單位提出感謝和表揚。至于安相秀,侮辱和體罰自己的員工,這是違法行為,應當予以嚴懲,而不是什么賠禮道歉。試問,我們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向人家道歉?明明是人家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哪有不還手反而道歉的道理?大家別忘了,我們是新中國的政府官員,不是晚清的知府!”
一席話說出來,場內的人一下子都愕住了,不少人臉上現出了慚愧的神色。公道自在人心,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在紅旗下長大的,誰沒有幾分民族自尊心?好吧,其實我最開始是想說自豪感的,但這個年代里,大家還真沒多少民族自豪感,這也是一件無奈的事情。自豪感從來都是與實力相伴的,窮人可以有自尊,但很難說有什么自豪。
“祁博士,你說的這個道理,我們也懂。”劉暢開口了,他的話多少有些勉強,“這件事情的對錯,我們大家心里都像明鏡似的,看得清清楚楚。可就算是外商錯了,咱們又能怎么樣呢?如果榆北的經濟形勢更好一點,咱們也能說句硬話,可現在這個樣子,人家愿意來投資就不錯了,咱們怎么還敢讓人家受什么委屈?”
“是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史艷麗也附和道。
祁瑞倉道:“咱們招商引資,對投資商客氣一點,照顧一點,這無可厚非。但人家都爬到咱們頭上來了,咱們還這樣低三下四,咱們不怕丟人嗎?”
“丟人有什么辦法?”劉暢沒好氣地說道,“老祁,你是大博士,不屑于出去干求人的事情。我和何局長、史局長,那都是曾經帶團出去招過商的,給人家端茶倒水的事情干得少了?說真的,誰如果答應給榆北投上幾千萬,我老劉心甘情愿給他下跪磕頭。”
祁瑞倉一下子就無語了,正如劉暢所說,祁瑞倉的確沒有親自出去招商,這是他的軟肋。人家苦哈哈把外商請來了,他在這說風涼話,也的確是有些底氣不足。
何世杰沉默了一會,說道:“祁局長的意見,也有一定的道理,我考慮,這件事就再調整一下吧。艷麗,你去和安相秀接觸一下,先不著急賠禮道歉,就說是了解一下情況,聽聽她的意思。浦江晨報和軍分區那邊,還是要繼續聯系一下,也是以陳述過程為主,不要表明我們的態度。譚市長馬上就要過來,我聽聽市政府的意見再說。”
要不怎么說人家能當正局長,政治智慧是沒說的。何世杰雖然覺得祁瑞倉的態度有些幼稚可笑,但這些話也給了他一個提醒,那就是事情還剛剛發生,各方面的態度都沒有表現出來,這個時候招商局不宜過早表態,否則就有可能被動了。他剛才急著安排人去向安相秀道歉,其實是犯了個經驗主義,這也是他在原來那個地方搞招商工作留下的習慣。
這一次的沖突,與以往不同,這一次涉及到了外商,而且是由于外商侮辱中國員工而引起的,性質其實是很惡劣的。如果媒體把這件事捅出來,再加上一點煽情的言辭,恐怕社會輿論會一邊倒地支持杜曉逸他們,屆時招商局就被動了。至于說媒體會不會報道,那就更不用猜了,當事人之一就是媒體記者,媒體一向都是幫親不幫理的,能看著不管嗎?
眾人紛紛起身向外走,劉暢走到祁瑞倉身邊時,抬手拍了拍祁瑞倉的肩膀,說道:“祁博士,老實話,你的話很對,擱在我身上,也受不了韓國人這個窩囊氣。可咱們畢竟是搞招商的,唉,天生就是給人當孫子的,所以嘛…”
祁瑞倉也反過手拍了拍劉暢的后背,說道:“劉局,你剛才批評得對,我的確是有些不接地氣了。等這件事結束了,我申請帶團去美國招商,我在那邊還有一些關系,爭取拉一些企業過來。”
“那可太好了。”劉暢笑道,“祁博士出馬,那自然是能馬到成功的。”
“托劉局的吉言。我沒什么經驗,到時候該怎么做,我還得向劉局請教呢。”
“哈哈,這可不敢當,共同切磋吧。”
兩個人說笑了幾句,立馬就顯出一團和氣了,全然看不出剛才還互相嗆過。剛才的爭論,針對的都是公事,誰犯得著為了公事而傷了私人感情呢?
看著劉暢、史艷麗等人離開,何世杰把祁瑞倉拉到一邊,先給他遞了支煙,祁瑞倉則趕緊掏出打火機,幫何世杰點上了煙,隨后再給自己點上煙。兩個人各自吸了兩口煙,何世杰這才說道:“老祁,這件事情我有些魯莽了,你剛才提醒得很對。我琢磨著,這件事恐怕在榆北范圍內是捂不住了,振興工作小組那邊,肯定是要插手的,就是不知道他們站在什么立場上。我聽說馮組長是你的研究生同學,你是不是可以通過同學關系,探探他的口風,也免得咱們的工作被動。”
祁瑞倉猶豫了一下,說道:“這倒是沒問題,我向他打聽一下吧。不過,何局長,我覺得這件事情我們還是得從政治高度來處理,韓國商人侮辱中國員工,這件事的性質太惡劣了,一旦傳出去,咱們絕對是扛不住的。”
“那依你的看法,該如何做呢?”何世杰順水推舟,直接把問題交給了祁瑞倉。他知道祁瑞倉是從京城派下來掛職的,和不少上級領導都能夠說上話,這種事情讓他去辦是更為妥當的。
祁瑞倉卻沒想那么多,他直截了當地說道:“我的看法是,一切以法律為準繩。我們要馬上搜集證據,證明安相秀做出了侮辱中國工人的舉動,然后用這些證據向韓方提出交涉,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由外交部門去交涉。”
“你覺得外交部門會支持我們嗎?”何世杰問道。
祁瑞倉道:“我覺得會的。更何況,杜曉逸是報社記者,出了這樣的事情,她那個報社不可能沉默的。”
“唉,這就是麻煩事啊。”何世杰頭都大了幾分,依他的想法,能夠把事態控制在榆北的范圍內是最好的,大不了就是由招商局來當孫子,兩邊都進行安撫,既讓安相秀滿意,也不得罪杜曉逸,把這件事大事化小,也就罷了。可榆北振興工作小組和浦江晨報是兩個不穩定的因素,何世杰堅信這兩個單位都不會不插手,這樣一來,他這個招商局長就捂不住了。
祁瑞倉道:“京城那邊的關系,我來聯絡一下。我和小馮私交不錯,他是受中央委派來榆北的,這件事他肯定也要負一些責任,讓他去協調外交部門的關系就好了。不過,我覺得對大韓超市的處罰一定要到位,否則浦江晨報一旦把事情報道出來,所有的壓力都會沖我們來的。”
“那就辛苦你了。”何世杰說道。
祁瑞倉道:“何局長,說來慚愧,我到招商局掛職這么久,一直都在忙著促進本地小型企業創業的事情,沒有參加過招商引資工作。剛才劉局長的批評很對,我申請等這件事結束之后,由我帶一個團到美國去招商,你看如何?”
何世杰道:“老祁,你也別這樣說,本地創業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你在這方面也是勞苦功高,誰也不能抹煞你的成就。去美國招商的事情嘛…,目前可能還有點困難,主要是經費上的問題。其實我們一直都想出去搞招商,可到現在連去趟港島的經費都沒有。”
祁瑞倉搖搖頭,道:“何局長,經費的情況我也知道,這樣吧,到時候我自籌經費去,一定給咱們榆北好好地引進幾家大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