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翔飛有一點想錯了,馮嘯辰現在根本不是有可能成為千萬富翁,而是已經成為千萬富翁了,他近期的小目標是先賺一個億。馮嘯辰當然不會把這些事情全都告訴羅翔飛,否則未免太給自己拉仇恨了。
對于羅翔飛的規勸,馮嘯辰的態度用一句后世的話說就是“十動然拒”。前一世的馮嘯辰只是一名單純的機關干部,并沒有自己去辦企業,甚至連股票都不曾買過。這一世,馮嘯辰也是陰差陽錯,先與陳抒涵合開了春天酒樓,隨后又辦了辰宇軸承公司。在做這些的時候,他并沒有想到自己未來在仕途上會有更大的發展,待到發現領導們都挺器重自己,而自己在這個時代也的確表現出了過人的能力,完全具有進一步發展的潛質,再想與那些產業劃清界限,已經不那么容易了。
從主觀上說,馮嘯辰也覺得自己應當擁有一些企業,而且這些企業還應當有一定的規模,能夠在經濟領域里呼風喚雨。他有這樣的想法,并非出自于對財富的欲望,而是他從兩世的經歷中深深體會到,有一些自己能夠掌控的資源,對于實現自己的想法是非常重要的。
在前一世,馮嘯辰曾經許多次遭遇過工作上的困境,一些很好的想法因為各方面的掣肘而無法實施,有些有前途的項目因為經費平衡的需要而無法獲得投入,有時他不得不四處化緣,用自己在行業里積累下來的人脈去動員一些大企業幫忙,那種感覺也是非常憋屈的。每逢這種時候,馮嘯辰就會幻想,如果自己是個億萬富翁,那就可以拿出自己的錢砸進去,即便是賠了也無所謂。
到了這一世,他做的依然是行業協調的工作,同時手上已經擁有了幾家企業。東翔機械廠面臨經營困難的時候,他能夠直接給東翔廠一份耐磨部件加工的合同;韓江月承包新液壓的時候,他又提供了2000套液壓件的訂單;還有就是上次重裝辦組織的技術交流會,在其中發揮重要作用的,也是他麾下的辰宇商業信息公司。
正因為有了這些企業,他才能夠擁有比其他同事更多的手段,而不至于出現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窘況。
在嘗到了這些甜頭之后,再讓馮嘯辰徹底放棄自己的產業,怎么可能呢?
“羅主任,我不否認這些企業與我有關。事實上,這些企業能夠做得很成功,也是因為我提供的指導。不過,我并不認為這些企業是我的拖累,相反,我能夠讓這些企業成為我的助力。最起碼,在與阮福根這樣的私營企業家打交道的時候,羅主任是完全可以不用擔心我被他收買的,因為我比他有錢。”
馮嘯辰說到這里的時候,露出了一個得意與自嘲混合的笑容。
羅翔飛愕了一下,隨即也無奈地笑了。他不得不承認,馮嘯辰的話雖然算是歪理,但歪理也是理。的確,在重裝辦所有的干部中間,羅翔飛是最放心馮嘯辰的,知道他不會被鄉鎮企業或者外商用金錢收買,因為他的身家決定了別人出不起收買他的價錢。東翔機械廠那件事,羅翔飛也知道,馮嘯辰能夠用自己控制的企業來幫助一家軍工企業脫困,這件事的性質無論如何也是正面的,他能說馮嘯辰擁有辰宇工程機械公司是一件壞事嗎?
“可是,機關是有機關的規矩的。你如果繼續與這些企業保持密切的關系,那么在干部任用等方面,領導就不得不考慮這個問題了,這將影響到你的發展。”羅翔飛說道。
馮嘯辰道:“羅主任,你說的情況我明白。我這兩年在社科院讀書,也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未來的發展問題。我覺得,我似乎并不適合在部委機關里工作,無論是我與那些企業的瓜葛,還是我本人的性格,都決定了我是無法接受機關的束縛的。”
“你打算下海?”羅翔飛驚問道。他心里覺得好生惋惜,這樣一個人才,如果下海去辦企業,對于他個人的發展也許是更好的,但對于國家來說,尤其是對于國家的裝備工業發展來說,那就是一個莫大的損失了。
馮嘯辰微微一笑,說道:“就我本人的打算來說,我希望能夠留在體制內。不過,機關對于我來說是不適合的,我想去一家大型企業,最好是承擔行業管理職能的企業。如果沒有這樣的機會,那么,下海可能也是一種選擇。不過,對于我個人來說,我還是希望能夠為國家的裝備工業貢獻一些力量。”
“到企業去?”羅翔飛想了想,眼睛逐漸地亮起來了。
自從國家做出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之后,許多職能部委都開展了政企分開的改革,將原來的管理職能劃歸到下屬的工業總公司,部委只保留一些行政管理職能。根據高層傳來的信息,未來一些部委可能會直接撤銷,行業管理將完全由總公司負責。
這些全國性的總公司與職能部委相比,管理模式有了很大的變化。因為公司的性質是企業,所以在管理方面的靈活性更大,不必受到行政機關的各種規章約束。像馮嘯辰這樣的情況,放在部委里顯得非常另類,但如果是在公司里,就無傷大雅了。許多公司都非常需要鋒芒畢露的人才,而這種性格在機關里就近乎是作死了。
“你這個想法,倒也可行。”
羅翔飛在想通了這些道理之后,心情也放松下來了。的確,讓馮嘯辰到企業去,更能夠發揮他擅長“折騰”的能力。這兩年,通過行政手段來協調裝備建設已經越來越難了,企業擁有了更多的自主權,重裝辦這樣一個協調機構對這些企業缺乏有效的約束。經委的高層也在思考如何轉變管理思維,更多地使用經濟手段而非行政手段去達到管理目標,這就是各類總公司扮演的角色了。
“不瞞羅主任,我在參加一些會議的時候,也和幾家總公司的同志接觸過。包括機械工業總公司、石油化工總公司、電力總公司等等,他們對我倒是有些興趣,只是我還沒有想好具體去哪邊。”馮嘯辰不好意思地坦白道。
羅翔飛問道:“機械裝備、化工設備、電力設備,你更喜歡哪個領域呢?”
馮嘯辰道:“我原來在重裝辦,所有這些行業都接觸過,也都挺喜歡的,現在必須在這些領域中選擇一個,放棄其他的領域,我實在有些割舍不下啊。”
“哈哈,你還挺貪心的。”羅翔飛笑道,“要不,我們成立一個裝備工業集團公司,把這些總公司的業務都覆蓋進來,讓你到集團公司當總經理,是不是就遂你的意了?”
“那感情好!”馮嘯辰應道,“不過,總經理我可沒資格,這位位置怎么也得是羅主任您的。我在羅主任手下打打雜就好了。”
“此言當真?”羅翔飛問道。
“當然當真。”馮嘯辰道,說完,他愣了一下,反問道:“羅主任,你不會是說真的吧?”
羅翔飛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現在還不能說是真假。其實,經委的確考慮過這個方案,準備掛兩塊牌子,一塊依然是現在是重裝辦,作為行政管理部門,另一塊就是我剛才說的國家裝備工業集團公司,負責具體業務,實行企業化管理。你如果想到企業工作,這家公司幾乎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呢。”
“居然有這樣的打算?”馮嘯辰驚愕了。在他的記憶中,后世國家并沒有這樣一家公司,有一些冠以裝備工業公司的企業,前面還有一個限定詞,比如機械工業裝備公司、兵器工業裝備公司等等。而羅翔飛現在說的,是一家跨行業的裝備公司,按照目前重裝辦的業務范圍,這家公司至少會覆蓋包括礦山機械、化工裝備、電力裝備、交通裝備、冶金裝備等若干個領域,羅翔飛說這是為馮嘯辰量身定做的,并不算夸張。
“這一次咱們與日本化工設備協會簽訂設備分包協議,過程一波三折,最后能夠達到一個圓滿的結果,也是有許多偶然性的。我和張主任探討過,他也認為以后不能總是這樣被動,應當有一些主動的作為。
試想一下,如果國家規定涉及到裝備制造業的涉外分包業務,只能由裝備工業集團公司與外商簽約,其他企業沒有簽約權,那么全福公司這樣的事情,還可能發生嗎?我們還有必要去給各家企業下死命令嗎?
到時候,我們是唯一有資格簽約的主體,我們就可以控制價格。等我們簽完合同之后,再與各家企業簽署轉包合同,各家企業還能有什么可說的?這就是我們一直提倡的用經濟手段管理經濟的思路。”
羅翔飛侃侃而談道。
“這么說,這件事已經定下來了?”馮嘯辰真覺得今天這一趟有了意外收獲了。如果經委真的組建起這樣一家跨行業的公司,那他還有必要糾結于其他公司的邀請嗎?這就是他理想中的去處啊。
“呵呵,這件事現在還在醞釀,最終還需要由上級領導批準。再說,你不是還有一年才畢業嗎?等你畢業的時候,這件事應當也就塵埃落定了吧?”羅翔飛笑呵呵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