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馮嘯辰的人脈加上王根基的背景,要收拾一個地級市里的一家鄉鎮企業,能找出100種不同的方法。董巖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著急上火地去向馮嘯辰報信,因為他知道在事情出來之前解決,遠要比在事后承受馮嘯辰的憤怒要好得多。王瑞東的確是個被慣壞的熊孩子,因為阮福根有點錢,又挺護著他這個小舅子,所以王瑞東幾乎沒吃過什么虧,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比自己的姐夫還牛的人。
不過,真到要給全福公司一點教訓的時候,馮嘯辰又猶豫了。把全福機械公司整得生不如死,對他來說并不困難,但因此而帶來的負面影響卻是他不得不考慮的。這是因為阮福根和全福公司都是重裝辦當年樹起來的典型,現在如果受到嚴懲,丟的依然是重裝辦的面子,馮嘯辰算是知道啥叫投鼠忌器了。
王根基一時氣惱之下,也想過要把全福公司擺成十八般姿勢狠狠地虐待一番,但讓馮嘯辰點撥了一句之后,也明白這件事不能這樣做。他用賓館的電話聯系了一下在京城的朋友,如此這般地一說,那邊的人當即就表態了,不就是一家鄉鎮企業嗎,這輩子他們也別指望用電了。
王瑞東在賓館被馮嘯辰威脅了一句,當時有些氣悶,出了賓館,看看陽光明媚的街市,他的心情立馬就好起來了。不就是威脅嗎,小爺也不是廈大的,怕你做甚。他悠哉悠哉地回到公司,一進門就感覺到了一些異樣。
咦,平時這個時候公司應當是挺喧鬧的,這會怎么會這么安靜呢?
“瑞東,停電了,你快跟供電所那邊聯系一下吧。咱們有兩臺南江省的設備,急著要交貨呢,不能再拖了。”梁辰迎上前來,急匆匆地對王瑞東說道。
“停電了,不會吧?”王瑞東有些錯愕。時下全國的電力供應都很緊張,會安是個小地方,停電可謂是家常便飯。不過,阮福根每年都要到供電所去走好幾趟,好煙好酒成箱地送過去,換到了一個不停電的承諾。除非是整個會安都沒電了,全福公司才會停電,其他時候,拉閘限電這種事情一向都是與全福公司無緣的。
王瑞東到了辦公室,撥通了供電所的電話。接電話的是所長侯軍杰,王瑞東和他也是老熟人了,在酒桌上拼酒就拼過不下十幾回,見面都是以兄弟相稱的。
“侯哥,我是瑞東啊,我打聽一下,我們公司怎么停電了?”王瑞東輕松地問道,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覺得停電這件事有什么異常。
聽筒里傳來侯軍杰的聲音,那聲音里帶著一絲慌亂,但粗線條的王瑞東并沒有聽出來。侯軍杰支吾著說道:“瑞東啊,你是說你們公司停電的事情吧?嗯嗯,主要是你們那邊的變壓器出了一點問題,我正在安排人檢修呢。”
“哦,原來是這樣。”王瑞東放心了,變壓器出故障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修一修就好了,他說道,“那拜托侯哥讓你們那邊的人動作快點,我們公司還急著要生產呢。”
“我會交代他們的。”侯軍杰應道。
“那好,那就謝謝侯哥了…”王瑞東隨口說著,就準備掛電話了。
“瑞東!”電話聽筒里又響起了一聲呼喚。
王瑞東把聽筒又拿回耳邊,奇怪地問道:“怎么,侯哥,還有其他事情嗎?”
“那個…瑞東,你們公司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侯軍杰怯怯地問道。
“得罪人?沒有啊。”王瑞東想當然地應道。他想了一圈,也沒想起公司得罪了誰。至于剛才在賓館里與馮嘯辰的那番對話,王瑞東選擇性地遺忘了。在他想來,馮嘯辰是京城來的官員,與會安能有什么關系?侯軍杰要問的事情,肯定與馮嘯辰是無關的。
侯軍杰咧了咧嘴,沒法說什么了。電力部門是條條管理的,就在剛才,省電力局給他下了一個調度令,指名道姓要求立即切斷全福機械公司的電力供應,在有進一步的通知之前不得恢復供電。這種調度令用后世的眼光來看,絕對是不合規的,但在時下卻非常普遍。電老虎這個詞可不是隨便說說的,電力部門想收拾誰,那是連一分鐘都不會耽擱,而且是精確定位,不惜誤傷。
收到省里的調度令,侯軍杰就知道,全福公司肯定是得罪人了,而且得罪得挺狠,被得罪的對象也是頗有來頭的。他能夠做的,就是給王瑞東一個提示,至于王瑞東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侯軍杰就管不著了,這是神仙打架的事情,關他一個小小的供電所長何干。
唉,老阮去浦江做個手術,這個王瑞東就鬧出這么多妖蛾子來,還真是不給老阮省心啊,自己如果有這么一個小舅子,非得…呃,也非得跪了不可。
侯軍杰在心里發著感慨,然后善意地在電話里又暗示了一句:“瑞東,那什么…你們那個變壓器,修起來可能有點麻煩,說不定會停上幾天電呢。”
“停幾天?”王瑞東這一驚可非同小可了,機械廠的活全都是得用機器干的,一停電就啥都干不了了。停上幾天電,廠子得虧多少錢啊?更何況,梁辰不是說還有南江的兩臺設備要急著完工嗎,哪能容得停幾天的電。
“喂,侯哥,你這是什么意思?小弟有什么做得不好,你直說就是嘛!”王瑞東急吼吼地說道。修個變壓器要幾天,你侯軍杰哄鬼呢,這分明就是某種套路啊。
侯軍杰嘆了口氣,道:“瑞東,瞧你這話說的,又不是你侯哥要跟你過不去,唉,你再到公司問問吧,看看是不是得罪誰了。”
說完這些,他便把電話給掛了。那頭王瑞東這回算是明白過來了,合著這停電和變壓器啥的根本就沒有關系,侯軍杰說得很明白了,這是公司得罪了人,有人存心報復呢。
“辰子,辰子!”王瑞東在辦公室里喊了起來。
梁辰一頭撞進來,問道:“瑞東,什么事?”
“我問你,咱們公司這幾天得罪誰沒有?”
“沒有啊…”
“是不是給哪個部門送禮的時候,不小心漏了誰?”
“這更不可能了,現在又不是年節,咱們也沒給誰送禮啊。…瑞東,你是說,咱們這里停電,是有人要整咱們?”梁辰終于聽懂了王瑞東的意思,不由得臉色有些發綠。公司過去也不是沒遇過類似的情況,鄉鎮企業是弱勢群體,遇上哪個部門過來敲詐敲詐,實在是太尋常不過的事情了。不過,以往遇到這種事,都有阮福根去負責擺平,這兩年,隨著公司業務規模的擴大,阮福根在市里有了一些地位,一般的小單位就不敢隨便來刁難了,像這種上來就直接掐電的事情,更是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
“侯軍杰說,咱們停電的原因是這邊的變壓器要檢修,同時還說檢修的時間可能會比較長,得好幾天。”王瑞東把自己聽到的情況向梁辰說道。
“那就是有人要跟我們過不去了。”梁辰道,“瑞東,老侯有沒有說是誰要整咱們?”
“他沒說,只是讓我回憶有沒有得罪人。”
“咱們沒有得罪誰呀,呃,除了…”
“除了什么?”
“重裝辦啊。”梁辰提醒道。
“重裝辦?就是那個小處長?”王瑞東只覺得后背有些發涼,尼瑪啊,自己剛剛從賓館出來好不好,這廝居然就能把自己公司的電給掐了,這是多大仇啊。他驀然想起了臨別時馮嘯辰的那句威脅:
離了國家,你啥都不是!
可不是嗎,自己有錢,有設備,有工人,可是自己不能發電啊。電閘是握在國家手里的,人家想停你的電就停你的電,有種你拿銼刀生產去!除了電,國家能夠拿捏你的地方還多得很呢,設備運輸要不要走鐵路?貨款要不要走銀行?客戶聯系要不要用電話?自己這個企業能夠經營,是建立在所有這些服務體系之上的,離了國家,自己能蹦跶多遠?
不行,自己得再問問,這個姓馮的到底想怎么干。王瑞東抄起電話,撥到了董巖的家里。董巖也是剛剛從馮嘯辰那里回來,接到王瑞東的電話,他冷笑道:“瑞東,你剛才不是跟人家馮處長放了狠話嗎,現在知道厲害了?”
“董哥,這事真是那姓馮的干的?”王瑞東求證道。
董巖反問道:“你覺得呢?”
王瑞東把牙咬得格格響:“這姓馮的不是京城來的干部嗎,怎么做事跟個流氓一樣?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把我們的電給斷了,這算個什么事?”
董巖道:“人家沒有跟你好好說嗎?是你自己說國家的事情跟你沒關系,現在知道了吧,沒有電,你能玩出什么花來?”
“董哥,你有沒有聽那個姓馮的說,他打算停我們多久的電?”
“這個可真不好說。他們打電話叫人家去辦事的時候,對方倒是說了一句…”
“說啥?”
“他說你們公司這輩子也別想用上電了。”
咕咚一聲,王瑞東就栽倒了。
姓馮的,你特喵也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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