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從60年代初開始建設的三線工業,最多的時候曾經擁有了全國三分之一的工業制造能力,而且是相對比較高端的制造能力。這樣一個以準備戰爭為目的的龐大體系,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年代里,必然面臨著轉型的選擇。當年建設三線工業的時候,為了滿足備戰要求,大多數企業都遵循了“進山、分散、進洞”的原則,布局在交通不便、生活條件惡劣的內地山區。隨著社會的開放,人們越來越追求生活的舒適,光靠奉獻精神來維持三線職工隊伍的穩定已經不可能,三線企業要么大幅度提高職工的待遇,要么離開山區搬遷到城市,否則將是難以為繼的。
如此規模的一批企業,要進行轉型和搬遷,壓力是非常大的。國家專門成立了三線轉型工作辦公室,負責協調這件事。董老就是這個辦公室的顧問之一,而且是說話比較有份量的顧問。他聘請馮嘯辰擔任顧問,這個顧問自然無法與他那個顧問相比,但也仍然是有資格出謀劃策的角色。
董老早就聽孟凡澤說起過馮嘯辰的神奇,這一次,他在青東省調研,聽說馮嘯辰在東翔廠,便專程趕過來,讓顧建華做掩護,與馮嘯辰進行了一次正面接觸。接觸的結果,讓董老頗為滿意,馮嘯辰所表現出來的機敏和穩重,與孟凡澤向董老介紹過的情況完全吻合,這讓董老對馮嘯辰有了信心。
當然,馮嘯辰給東翔廠支的這個招,到底有沒有作用,董老還是要看一看的,只有看到結果,才能證明馮嘯辰并非夸夸其談之輩。要說服一家東部的工程機械企業與遠在西部山區的軍工企業合作,這其中還是有些難度的。如果馮嘯辰能夠把這件事做成,董老不介意未來給他壓更重的擔子。
壓擔子這個詞,在行政體系里是有特殊含義的,它其實就是領導要提拔你的意思。領導看好一個下屬,不能直接對他說:你不錯,我要重用你了。這樣說未免有些輕佻,領導是不能輕佻的。于是,就換成了壓擔子這個說法,聽起來像是在懲罰對方,或誰知道有多少人哭著喊著要求這種“懲罰”呢?
對于董老的安排,馮嘯辰欣然應允。前一世,他在重裝辦工作的時候,中國的三線工業轉型已經完成,該變成民用企業的,早就轉過來了。依然承擔軍工任務的企業,則因為國家軍工的復興,而專注于軍工,與民用工業沒有太多瓜葛了。這一世,他正好經歷了三線工業轉型的時期,這是重大裝備研制工作中出現的一個新變數。
在考察東翔廠的過程中,馮嘯辰深深地意識到,三線工業可以成為國家裝備制造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三線企業擁有大批先進設備,尤其是民用工業體系中缺乏的重型設備和精密設備。三線企業還擁有大批優秀的工人,這些人的價值甚至比那些設備還要高。
他提出讓東翔廠和辰宇工程機械公司合作,只是開發三線工業資源的一個嘗試而已。通過這個嘗試,他可以積累起一些經驗,了解三線工業轉型中存在的障礙。未來,他希望促成更多三線企業與裝備制造企業的合作,相信這座富礦的開采能夠給國內的裝備制造業帶來新的生機。
董老讓他參加三線轉型辦公室的工作,正中了他的下懷。有了這個身份,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觸更多的三線企業,發掘出它們的優勢,再拿著這些優勢去與裝備制造企業合作,實現雙贏。
從顧建華家出來,走到沒人的地方,馮飛急不可待地對馮嘯辰問道:“嘯辰,你說能夠幫我們廠聯系上一家工程機械企業,你真的有這個把握嗎?”
馮嘯辰笑道:“當然有。二叔,董老都這么相信我,你居然反而不相信我,這算怎么回事?我這個侄子是親的嗎?”
馮飛沒有在意馮嘯辰的調侃,他說道:“董老那是你知道和地方企業合作有多麻煩嗎?萬一人家對我們不感興趣怎么辦?還有,你說的價格,萬一人家不同意怎么辦?就像你說的那個傘齒輪,你怎么能肯定人家愿意出30元呢?”
“因為這家企業名叫辰宇工程機械公司。”馮嘯辰簡單地回答道。
“辰宇…你是說,這家企業也是…”馮飛不知道說啥了。
辰宇軸承公司的事情,馮飛是知道的,因為馮林濤也在那里實習過。馮嘯辰對外宣稱這家企業是晏樂琴從德國引進的一家合資企業,但馮飛是自家人,自然知道這家企業并不是什么引進企業,而是由馮嘯辰主持建立起來的。
由于馮嘯辰叮囑晏樂琴和馮華夫婦不要透露自己出售專利技術的事情,所以馮飛并不知道馮嘯辰的第一桶金來自何處。不過,他也知道這家企業不是晏樂琴出的錢,而是馮嘯辰自己籌集到的錢。這件事,晏樂琴是肯定要向馮飛說明的,否則馮飛就會怪她一碗水端不平了。
閑著沒事的時候,馮飛也會與夫人曹靖敏聊起這事,分析馮嘯辰是如何籌集到這么多錢的,討論的結果自然是沒有任何結果。不過,從馮林濤那里,馮飛了解到辰宇軸承公司的經營狀況非常好,利潤很高。馮飛于是猜測,可能是馮嘯辰通過自己在重裝辦結識的關系,從什么地方貸到了款,成立了這家公司,然后又利用公司的盈利償還了貸款,這樣一想,似乎也就合理了。
沒等馮飛把辰宇軸承公司的事情想明白,馮嘯辰突然又拋出一個辰宇工程機械公司。工程機械可不是標準件那種小東西,沒有一定的資金是做不起來的。而這么大規模的資金,馮嘯辰又是如何弄到的呢?
“我去年到了一趟港島,說服了港島的大金融家章九成,從他手里融到了1億5000萬港幣。后來,我又靠這1億5000萬港幣,通過德國的三叔從德國銀行里貸到2000萬美元。”馮嘯辰看出了馮飛的疑惑,坦然地向馮飛解釋道。
馮飛驚得木木訥訥:“1億5000萬港幣,2000萬美元…嘯辰,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吧?這件事,你爸爸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馮嘯辰道,說罷,他又補充了一句,道:“不過他是事后才知道的。”
“看起來,我們真的是老了。”馮飛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瘋狂了。”
馮嘯辰笑道:“二叔,你不用擔心。我這個投資計劃,向章九成說過,他是認同的。后來,我又向三叔和奶奶也說過,他們也認同。工程機械未來的市場肯定是不可限量的,這個項目穩賺不賠,唯一的懸念就是賺多少的問題。”
“是這樣,那我就放心了。”馮飛道,他是搞技術的,不太懂經營管理,既然人家大金融家都愿意投資,說明這個項目應當是沒啥問題的。
“可是,嘯辰,這樣一來,你的公司會不會吃虧啊?我是說,你開出這么高的價格讓我們廠來代工,是不是吃虧了?”
明白了馮嘯辰所說的合作伙伴就是馮嘯辰自己的工程機械公司之后,馮飛不再擔心公司與東翔廠合作的可能性,轉而開始擔心馮嘯辰自己會不會吃虧了。前面馮嘯辰開出來那么優惠的條件,馮飛覺得這是馮嘯辰在犧牲自己,以照顧東翔廠。
馮嘯辰把自己的考慮向馮飛簡單介紹了一下,說明這是一個雙贏的選擇,接著又叮囑馮飛不要張揚。有關辰宇公司與馮嘯辰之間的關系,并沒有幾個人知道。具體到東翔機械廠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恐怕就更沒人清楚了。只要馮飛不說出去,誰能想到這一節呢?
“我當然不會說出去。”馮飛應道,接著,他又想起一事,說道:“嘯辰,聽董老的意思,他是有意培養你的,未來你的事業發展,恐怕會比你在重裝辦的時候還要好。你作為一個國家干部,在外面還開著這么大的一個公司,恐怕不符合規定吧?”
馮嘯辰道:“這個問題我也考慮過了。辰宇公司目前是掛在我爸媽名下的,我的名字不會出現。未來等凌宇、林濤他們回來,我想把一部分轉移到他們的名下。”
“你說什么,你要把公司的一部分轉移到林濤的名下?”馮飛敏感地抓住了與自己相關的問題,而忽略了馮嘯辰還提到了馮凌宇的名字。
馮嘯辰道:“沒錯。我是這樣想的,未來我還想在體制內工作,不可能同時擔任一家大型私有企業的所有者。現在我可以讓我爸媽代管,未來這家企業肯定要交到我兩個弟弟手里去的。”
“你交給凌宇就好了,林濤那邊就不必了吧…”馮飛言不由衷地說道。
馮嘯辰笑道:“二叔,你就別跟我客氣了。我這一代也沒幾個人,加上德國的堂妹舒怡,總共也就是四個人,還分什么彼此?我在德國的時候,已經跟凌宇、林濤都說好了,我讓他們好好學技術,未來回國來,各自管一家大企業。我相信,咱們馮家的孩子都是了不起的,個個都能夠成就一番大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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