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車壞了,是什么地方壞了?”寧默直勾勾地盯著姑娘,問道。
“聽司機說,可能是火花塞出問題了,打不著火。”那姑娘含糊地答道,她并不懂汽車維修,所以也說不出個名堂來。
那輛拋錨的汽車就停在他們旁邊,司機正在努力地打著火,試圖讓車子動起來。趙陽側耳聽了聽,說道:“應該不是火花塞的問題,可能是分電器燒了吧。”
“你能修嗎?”寧默用手一捅趙陽,急切地問道。
趙陽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寧默,又扭頭看了一眼那姑娘,似乎明白了一點什么。他點點頭道:“倒是可以試試。”
“你會修汽車?”姑娘又驚又喜地問道。
不等趙陽說話,寧默便替他回答道:“同志,你可別小看我們小趙,他爸就是我們冷水礦汽車隊的,修車是把好手,小趙從小跟他爸學修車,技術好著呢。對了,同志,你怎么稱呼,是哪個單位的?”
“我…”姑娘一愣,下意識地回答道,“我叫韓江月,我們單位叫鴻運包裝機械公司,是一家港資的企業…”
馮嘯辰如果在場,自會認識,這位姑娘正是他到鵬城之后一直想偶遇的紅顏故知韓江月。這個世界上就有這么多的陰差陽錯,馮嘯辰前腳剛走,韓江月就堪堪地出現了。馮嘯辰與她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過,只留下了一個死胖子看著姑娘犯起了花癡。
韓江月聽從馮嘯辰的建議,從樂城經委辭職,來到鵬城,幾經周折,進了一家港資的機械廠,依然做她的老本行裝配鉗工。憑著精湛的技術、出眾的悟性,尤其是對待工作的熱情,韓江月很快贏得了港方老板的青睞,從一名普通工人被提拔成了車間主管。老板是位年逾花甲的老人,早年也是當工人出身的,對于韓江月這種愿意勤勤懇懇做事的年輕工人非常愛惜,他甚至還揚言,半年之內將會讓她擔任主管生產的副總經理,充分發揮她的才能。
韓江月一直沒有與馮嘯辰聯系,是因為她心里憋著一股勁,想先做出一番成績,再去與馮嘯辰相見。她并不知道這幾天馮嘯辰就在鵬城,而且每天都在大街上瞪圓了眼睛尋找她的身影。剛才這會,她是坐廠子里的卡車去拉貨物,車子就在這附近拋了錨。她下車到路邊找人幫忙推車,寧默那碩大無朋的體型自然是最能吸引目標的,因此韓江月第一個便找上了他們倆。
“我叫寧默,他叫趙陽,我們是臨河省冷水鐵礦的,被單位派到鵬城來做業務,剛來不久,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咱們認識一下吧,以后說不定還要請小韓同志多幫忙呢。”寧默流利地說著。他突然發現,自己跟著馮嘯辰跑了幾天,嘴皮子比過去利索多了,不但會推銷石材,還學會了推銷自己…
這段發生在鵬城的狗血劇情,馮嘯辰是直到幾年后才知道的。此時的他,已經在旅行社工作人員的引導下,與楊海帆一道,通過邊檢通道,來到了港島。
“是馮處長吧?我叫司強,在港島的通訊社工作,和平是我的好朋友,他讓我來接你們的。”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漢子迎上前來,熱情地向馮嘯辰打著招呼,順便又向楊海帆也點了點頭。
“司處長,你好,早聽張處長介紹過你,這次來港島,還要多麻煩你呢。”馮嘯辰笑呵呵地與對方握了握手,接著又把楊海帆介紹給了對方。
“走吧,咱們到車上去,邊走邊聊。”司強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停車場,對二人說道。
司強的公開身份是國內某通訊社駐港島的一名處級干部,真實身份則是安全部門的官員,不過這個真實身份也是半公開的秘密,只是大家都不會點破罷了。安全部門的那些秘密人員,馮嘯辰是接觸不到的。
馮嘯辰此次到港島來,有一些事情要做,需要有人協助。他沒有在港島的關系,只能請張和平幫忙。張和平現在與馮嘯辰也算是朋友了,尤其是有過在樂城并肩作戰的經歷之后,二人的交情又上了一個臺階。聽到馮嘯辰的要求,張和平便向他介紹了自己在港島的同事,也就是眼前的這位司強。在此前,馮嘯辰與司強已經通過電話,向司強詳細談過自己在港島的安排,其中有些事情還是必須要請司強出面的。
“你要的資料,都在這個信封里。”
三個人上了司強開來的車,司強發動車輛,駛上道路,然后用手指了指后座上的一個大信封,向馮嘯辰說道。
馮嘯辰拿過信封,從里面抽出一疊紙,翻了翻,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司處長,真是太感謝你了,真想不到你們的效率這么高。”
“哈哈,也算你運氣,你要找的人恰好是我們關注過的,所以找起來并不費力。”司強笑道,說完,又問道:“馮處長,你看咱們現在怎么安排,是先去賓館住下,還是先去找人。”
馮嘯辰不假思索地說道:“先找人吧,不把這件事情辦妥,后面的事都沒法安排了。”
“好,那我們就先去找人。”司強道,接著又說道:“對了,馮處長,既然是去找人,咱們把稱呼換一換吧,你別叫我司處長了,我比你年紀大一點,就托個大,你叫我一句強哥吧。”
“沒問題啊,你本來就是哥嘛。”馮嘯辰道,“不過,為什么是叫強哥,不是叫司哥呢?…呃,好像的確不妥。”
司強哈哈笑道:“本來你叫我一句老司也可以的,可這樣一來,我就占你的便宜了。這邊的同志們都不叫我的姓,年紀輕的稱我強哥,年紀大的叫我一句大強,這也是港島這邊的習慣叫法了。”
南方人的發音里,“司”和“師”是分不清的,老司有可能被誤會為老師,這就是司強說占了馮嘯辰便宜的原因。同樣,司哥也容易被聽成是師哥,馮嘯辰可不希望自己變成二師兄。這樣一想,叫一句強哥的確是最合適的,而且也的確顯得有些港島范兒。
商量好稱呼的問題,三個人又聊起了一些閑話,順便看著街景。楊海帆是第一次來港島,看著一切都覺得新鮮。馮嘯辰前一世自然是經常到港島來的,但這一世也同樣是第一次來,對于80年代的港島同樣有些新鮮感。以時下內地人的眼光來看,港島的確是繁榮富庶,滿眼是燈紅酒綠,讓人目不暇接。
汽車鉆進一條小巷,停在一幢單元樓前。三個人下了車,司強用手指了指一個單元門,說道:“張教授就住在這個單元,508室,正常的話,他這個時候應當就在家里。”
“走吧,咱們去拜訪一下。”馮嘯辰說道。
司強點點頭,沒有提出質疑。張和平拜托他給馮嘯辰幫忙的時候,就說過一切聽從馮嘯辰的安排,當然,這是在不違反原則的前提下。安全部門的人做事原本也就是不拘一格的,不管什么樣的怪事,他們都能夠從容應對,不至于像其他一些部門的人那樣大驚小怪,凡事都要問個究竟。
三個人進了門,順著狹窄的樓梯向樓上走。楊海帆皺了皺眉頭,低聲說道:“港島這邊的居住條件也這么差嗎?張教授不是大學教授嗎,怎么也住在這么簡陋的房子里。”
司強答道:“這不奇怪啊,港島也就是這十幾年發展得快,但因為土地不足,居住條件是非常差的。這邊的人一個月的工資抵得上內地一年的工資,可要論住房條件,還比不上那些稍微好一點的內地企業呢。”
“如果是這樣,我就有信心了。”楊海帆笑著說道,“嘯辰說要來請張教授去幫忙,我還擔心我們出不起價錢呢。現在看起來,我們雖然付不起高薪,起碼我們可以給他分大房子啊。”
一席話說得三個人一齊笑了起來。司強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才知道馮嘯辰讓他打聽這位張教授是存著要聘他去內地幫忙的念頭,心里不禁有些不以為然。從港島請一位教授回內地去工作,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薪水是多少且不說,內地的生活環境哪有港島好,人家哪里會愿意回去吃這個苦。
正想著,已經來到了五樓。他們順著樓道找到了508室的門牌,馮嘯辰抬手敲響了房門。
“誰呀!”
一個小姑娘的聲音在屋里響起來,說的卻是粵語。
“請問,張國棟先生是住在這里嗎?”馮嘯辰隔著門問道,他不懂粵語,只能說普通話了,希望屋里的人能夠聽懂吧。
門開了,出現在馮嘯辰面前的,是一個七八歲上下的小蘿莉,長得粉粉團團的,煞是可愛。她仰著頭看了看門外的三個人,用帶著一些港味的普通話問道:“你們是誰啊?是我外公的學生嗎?”
“你是張先生的外孫女嗎?”馮嘯辰露出一個怪叔叔的微笑,說道:“麻煩向你外公通報一句,說有兩位大陸南江省的晚輩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