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要想從一個落后的工業國,發展成為世界一流的工業強國,哪會那么一帆風順?在這條路上面臨的障礙,除了工業基礎薄弱、資金短缺、國外技術封鎖等等客觀原因之外,還會包括發展觀念上的沖突,以及各種利益的糾葛。要解決這些問題,必然要付出艱辛的代價,那么,誰來做這件事呢?
用李青山的話來說,那就是總得有人去做的。如果大家都持觀望的態度,都不愿意去惹這樣的麻煩,那么國家如何發展呢?
這個道理,馮嘯辰并非不懂,只是少年心性,遇到挫折之后萌生了遁世的念頭。其實,前一世的他哪里又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挫折,只是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后,他的發展太順利了,以至于消磨了銳氣。杜曉迪轉述的李青山的話,聽起來樸素無華,但卻包含著深刻的道理,讓馮嘯辰一下子醒悟過來,發現了自己的頹廢。
事情總得有人去做,命運讓他穿越到了這個時代,給了他超前于時代的眼光和超出同齡人的能力,不就是讓他來挑這副重擔的嗎?他如果放棄了,又如何對得起命運給他的垂青?
“曉迪,謝謝你,我現在知道我該做什么了。”馮嘯辰捏了捏杜曉迪的手,感激地說道。
杜曉迪卻是有些臉紅了。在馮嘯辰面前,她一直覺得自己懂得太少,一向都是聽從馮嘯辰的安排。這一次,她是感覺到了馮嘯辰的消極,才試探著勸解了幾句,沒想到居然得到了馮嘯辰的感謝。而且從馮嘯辰情緒的變化中,她能夠猜出自己的話或許發揮了幾分作用,這讓她有些驕傲,也有些欣慰。
自己終于不僅僅是依附在馮嘯辰身上的一根藤蘿,而是能夠與馮嘯辰相互扶持,相互提醒的伴侶,她更喜歡這樣一種感覺。
“嘯辰,其實你做過的事情都挺重要的。去年我在阮廠長那里,聽他講起過你。他說如果不是你支持他,他是不可能接下國家的大項目的。你可能覺得你做的事情只是舉手之勞,可對于阮廠長他們這些人,就是雪中送炭了。”杜曉迪絞盡腦汁地找著鼓勵馮嘯辰的理由。
馮嘯辰哈哈一笑,伸出手在杜曉迪腦袋上揉了一把,說道:“曉迪,你不用再勸我了,我已經完全想通了。你放心吧,我不會那么容易被打垮的。這次到社科院去讀研,對我來說是個好機會。等我讀完研究生,我會讓他們知道,啥叫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你可別變成一個惡霸了!”杜曉迪半開玩笑地說道,接著又看了看天色,說道:“嘯辰,咱們是不是該去春天酒樓了,楊總他們該到了吧?”
“嗯,差不多該到了。”馮嘯辰應道,“咱們現在走過去,應該來得及。”
今天,馮嘯辰約了楊海帆等人在春天酒樓碰面,其實是一次合伙人大會。目前馮嘯辰的合伙人并不多,只有楊海帆、陳抒涵和姚偉強三人。其中楊海帆只是辰宇金屬制品公司的經理,而不是真正的股東,馮嘯辰打算在這次會議上明確他應得的股份,從而把他真正綁上自己的戰車。
陳抒涵一直都在新嶺,自然是不需要通知的。楊海帆在桐川,馮嘯辰通知他過來開會,他因為手頭還有一些緊急的事情沒有處理完,所以耽擱了兩天,今天才到。當然,楊海帆耽擱的原因在于大家還需要等姚偉強,他遠在海東省,來新嶺需要先坐汽車再坐火車,因此今天才能趕到。
馮嘯辰和杜曉迪來到春天酒樓的時候,楊海帆和姚偉強都已經到了,正坐在包間里等著他們。姚偉強身邊還坐著一個中年漢子,卻也是馮嘯辰認識的,正是海東省金南市政府的干部包成明。去年年初,他自告奮勇擔任了金南市“石陽縣軸承產業誠信聯盟”的理事長,如今已經升格為整個金南市的標準件產業聯盟理事長。看到他出現在包間里,馮嘯辰有些詫異,但也沒有多問,而是上前與眾人一一握手問候。
杜曉迪跟在馮嘯辰身后,微微笑著向眾人點頭致意,姚偉強以手相指,向馮嘯辰問道:“馮處長,這位是?你還沒給我們介紹呢。”
不等馮嘯辰說什么,楊海帆先笑著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位就是咱們未來的弟妹了吧?”
“哈哈,正是。”馮嘯辰笑道,“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朋友,叫杜曉迪,是松江省通原鍋爐廠的電焊工。曉迪,這是海帆,這是姚總,這是包理事長。”
“楊總,姚總,包理事長!”
杜曉迪挨個地稱呼著對方的頭銜,幾個人都連連擺手,紛紛說道:
“小杜,可別這樣叫,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不敢當,你叫我老姚吧。”
“我這個理事長不作數的,弟妹叫我一句老包就好了。”
杜曉迪有些窘,還是馮嘯辰給她解了圍,說道:“這樣也好,曉迪,你就別稱他們的頭銜了,都叫哥吧。其實,以姚總和包理事長的歲數,你叫句叔也不算錯,不過這樣他們就該不高興了。”
大家哈哈笑起來。這時候,陳抒涵已經聽到馮嘯辰到達的消息,推門進來了。杜曉迪和她更熟一些,連忙上前喊了聲“陳姐”,陳抒涵和她簡單寒暄了兩句,然后便招呼著眾人入席。緊接著,各色菜肴和酒水也都紛紛擺上了,這就是開酒樓的好處了,吃飯的事情是不需要費心的。
照著國人的傳統,酒席一開始自然還是要說一些廢話,大家互相碰杯,以各種名目互相問候。酒過三巡,姚偉強向包成明遞了個眼神,包成明會意地站起身,向眾人說了聲抱歉,便以上洗手間的名義出了包間。看到他離開,姚偉強把頭轉向馮嘯辰,用帶著歉意的語氣說道:“馮處長,對不起啊,我沒跟你商量,就把老包給帶來了。”
馮嘯辰不置可否地笑笑,問道:“老姚,你帶他過來,是什么意思呢?”
姚偉強直截了當地說道:“他想和馮處長你合作,我覺得馮處長你好像也流露過這個意思,所以就把他帶來了。如果馮處長覺得不合適,一會我就讓他先回避一下,咱們談咱們的。”
包成明是姚偉強的遠房親戚,當初在姚偉強的軸承店里還有一點點股份。馮嘯辰以菲洛公司的名義與姚偉強合辦菲洛(金南)軸承經銷公司的時候,馮嘯辰占股七成,姚偉強占股三成,這三成里面就有一小部分是包成明的股份,所以嚴格說起來,包成明也算是馮嘯辰的合伙人之一。
不過,包成明真正進入馮嘯辰的視野,是因為他辦的一份很原始的軸承商情,這種利用信息來賺錢的意識讓馮嘯辰頗為欣賞。在馮嘯辰的建議下,包成明把他原來用油印機印刷的軸承商情改成了膠版印刷,又擴充成了“金南標準件商情”,如今已經小有名氣,一年也能賺到幾萬塊錢的利潤了。
在此之前,姚偉強曾在電話里向馮嘯辰說起過這件事,馮嘯辰也的確說過這份商情繼續辦下去肯定會有很大的前途。姚偉強說馮嘯辰流露過與包成明合作的意向,就是因此而來的。
從包成明那邊來說,想與馮嘯辰合作的念頭是更強烈的。雖然馮嘯辰與姚偉強合作的時候假托了德國菲洛公司的名頭,但精明的海東人哪里看不出這其中的奧妙。姚偉強與包成明閑坐聊天的時候,都感慨馮嘯辰能耐通天,覺得能與馮嘯辰合作是難得的機遇。
這一次馮嘯辰通知姚偉強到新嶺來開合伙人會議,姚偉強便與包成明商量,讓他跟到新嶺來,當面向馮嘯辰提出合作的意愿。照常理來說,姚偉強要帶包成明來新嶺,事先應當要和馮嘯辰商量一下的。但他與包成明二人都覺得,電話里很難把事情說清楚,萬一馮嘯辰直接拒絕了,那包成明就徹底沒有機會了。
念及此,姚偉強便決定先斬先奏,把包成明帶過來再說。如果馮嘯辰真的不愿意與包成明合作,那也無妨,大不了開會的時候把包成明支走就是了,包成明本來也是不速之客,讓他退場他是沒什么怨言的。
姚偉強當然也知道這樣做有可能會讓馮嘯辰不高興,但富貴險中求,沒有一點冒險的精神,也就不是海東人了。他想好了,如果馮嘯辰生氣了,他就處罰三大杯,大不了拼個胃出血也要讓馮嘯辰消氣。而萬一馮嘯辰欣然接受了包成明的輸誠,那不就是皆大歡喜的事情了嗎?
聽到姚偉強這樣說,馮嘯辰微微一笑,說道:“老包倒的確是個能人,如果能夠一起合作,也是挺好的。不過,他想跟我合作,具體有什么條件呢?如果條件太高,我可不敢高攀了。”
“他說了,一切聽馮處長的。”姚偉強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馮處長是中央的領導,不管是從政還是經商,都比我們強到天上去了。老包和我一樣,都是對馮處長崇拜得五體投地的,馮處長怎么說,我們就怎么做,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