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席會議過后,馮嘯辰便開始行動了。他獲得了羅翔飛給他的授權,可以和蓋詹洽談有關“合作”事項,當然,最終要達成協議還是需要再報送經委審批的,他個人無權決定。
馮嘯辰與蓋詹的談話選擇在賓館的茶室進行,在此之前,馮嘯辰已經參加了兩次雙方進行的集體談判,因此蓋詹也知道了馮嘯辰的身份。這一次聽到馮嘯辰約他私聊,蓋詹心有靈犀,果然沒有帶上隨員,一個人來到了茶室,
“哈羅,蓋詹部長。”
“哈羅,馮處長先生。”
雙方用英語互相問候著,蓋詹也不愧是一個一級一級爬上來的官員,業務功底不錯,最起碼英語是說得比較流利的。
“中國現在的天氣很熱,蓋詹部長能適應嗎?”
“我們阿瓦雷是熱帶國家,對于炎熱的氣候,我倒是一慣都能夠適應的。”
“京城天氣比較干燥,蓋詹部長要經常吃點水果喲。”
“謝謝提醒,對于京城的蘋果我是非常喜歡的…”
雙方說著毫無營養的寒暄話,倒是越說越親近了。馮嘯辰感覺時機差不多成熟,這才轉入了正題,對蓋詹說道:“蓋詹部長,你們這一趟到中國來,也呆了快有一個月時間了吧?咱們雙方的談判也已經談了十幾輪,不知道貴方對于這項合作,到底是如何考慮的。”
“我們對中國的技術是非常信任的,對于中國人的友誼更是毫不懷疑。現在唯一成為障礙的,就是價格了。我們認為,貴方提供的設備,在技術水平比日本、德國的設備要差一些,而價格上與他們卻沒有什么明顯的區別,我們的內閣恐怕是不能接受的。”蓋詹重復著過去已經說過的理由。
“蓋詹部長,您是內行,應當了解一套熱軋設備的報價。事實上,我方提出的價格還是非常保守的,因為還有一些費用沒有計算在內。”
馮嘯辰說到這里,意味深長地瞟了蓋詹一眼,等著對方反應。
“還有一些費用?什么費用?”蓋詹心念一動,向馮嘯辰問道。
馮嘯辰道:“我們目前的報價,是針對在中國國內建造一條熱軋生產線而計算出來的。如果要到阿瓦雷去建設,我們還需要有一些前期的咨詢工作要做,比如說,我們需要了解阿瓦雷的氣候、地質、水文等資料,還需要考慮到阿瓦雷本地工人的生活習慣,以便調整生產的工藝流程。這些工作,我們打算在阿瓦雷尋找一家咨詢公司來完成,這部分費用是應當計算到設備報價中去的。”
“這不就意味著報價還要增加了嗎?”蓋詹問道。
“正是如此。”馮嘯辰道。
蓋詹又道:“那么,你們估計這個費用會是多少呢?”
馮嘯辰微微一笑,說道:“這方面我們還真說不好,我們現在還不了解阿瓦雷國內的咨詢機構是如何收費的。我們打算在近期內尋找幾家咨詢機構進行接觸,對了,蓋詹部長能不能幫我們一個忙,給我們推薦一兩家信譽比較好的咨詢機構呢?”
“這個…”蓋詹的臉一下子就變黑紅黑紅的了,馮嘯辰這個暗示,他豈能聽不懂。建一條熱軋生產線,哪里用得著去了解什么地質、水文之類的情況。這倒不是說這些情況不重要,而是因為這條熱軋生產線是建在巴廷鋼鐵廠內部的,巴廷鋼鐵廠在建設的時候就已經考慮過這些因素,現在只是新增一個車間而已,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再去做什么地質調查。
馮嘯辰說需要找一家咨詢公司,又讓蓋詹幫忙介紹,這就是明擺著要給蓋詹送禮了。咨詢公司的收費標準是由蓋詹說了算的,換句話說,就是他想撈多少錢,就可以報多少錢,反正這些錢最終也是要打到設備款里去的,馮嘯辰只是慷阿瓦雷之慨而已。最妙的是,這種錢從程序上看合情合理,誰也找不出什么毛病。只要蓋詹不那么蠢,不是讓自己的太太去當咨詢公司的董事長,誰也不能說他從中拿到了什么好處。
可是,蓋詹畢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在此前,他雖然也不是那么清白,但也僅限于在工程項目中收點承包商送的小禮品,偶爾帶著老婆孩子接受別人的邀請出去旅游一趟,哪有像馮嘯辰這樣赤果果送錢的。乍一聽馮嘯辰的暗示,蓋詹只覺得臉紅心熱,手足無措,他覺得自己應當拒腐蝕而不沾,大義凜然地把馮嘯辰痛斥一番,可心底里卻有另一個聲音在對他說:收下來,收下來,反正沒人知道的…
馮嘯辰看著蓋詹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知道對方正在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他呵呵一笑,補充了一句,說道:“按照國際慣例,咨詢費用一般不宜超過設備總價的千分之1.5。我們的設備報價是2.4億美元,咨詢費大致控制在36萬美元的水平上就差不多了,如果費用更高,我們就只能找其他機構來提供服務了。”
“那是當然的,那是當然的…”蓋詹下意識地回答著,腦子里卻只剩下了一個數字:
36萬美元。
所謂咨詢服務,說穿了就是紅口白牙說點廢話,成本根本不值一提。如果咨詢費能夠達到36萬美元,扣掉各種各樣的花銷,他至少能夠有30萬美元的純收入。這是什么概念啊。阿瓦雷是一個發展中國家,工資水平并不高。蓋詹貴為副部長,一年的收入換算成國際貨幣單位,也不到5000美元。30萬美元,相當于他60年的收入總和,這樣大的一筆財富,他怎么舍得放手呢?
“這個項目已經拖了很長時間了,我想,阿瓦雷也是希望能夠早點簽約,以便早日開工建設吧?咨詢公司的事情,還得麻煩蓋詹部長幫我們抓緊聯系一下,如果有了眉目,我們就可以先和咨詢公司草簽一個合作協議,這樣咨詢公司方面就可以馬上著手進行資料的搜集了。”馮嘯辰慢悠悠地說道。
“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蓋詹順著馮嘯辰的話頭說道,說罷,才覺得有點不對勁,自己啥時候就答應幫中國人聯系咨詢公司了呢?他回頭一想,才發現眼前這個年輕的中國官員實在是太狡猾了,他根本沒有給自己留出思考的時間,只是一味地陳述著這件事,結果自己就不知不覺地被帶進坑里了。
那么,自己是否需要從坑里跳出來呢?蓋詹猶豫不決。
馮嘯辰笑道:“蓋詹部長,如果我沒弄錯的話,您是曾經在法國留過學的吧?”
“是的,我是巴黎綜合理工大學畢業的,學的是機械工程。”蓋詹自豪地說道,對方能夠岔開有關咨詢公司的話題,讓他感覺到一些輕松,不至于像剛才那樣尷尬了。
馮嘯辰道:“據我所知,非洲很多國家的工業部長,都是在歐洲留學的,你和這些人有來往嗎?”
蓋詹有些摸不著頭腦,訥訥地說道:“我們自然是有一些來往的,有幾位部長是我在巴黎時候的同學,還有一些人則是通過各種關系互相認識的。因為都有在歐洲留學的經歷,所以大家共同語言比較多。”
“那可太好了。”馮嘯辰道,“我們非常有興趣和非洲國家開展裝備領域的合作,正如我們與阿瓦雷的合作一樣。中國的裝備技術雖然稍遜于日本、德國等發達國家,但也是有一定水平的。最重要的是,我們的產品價格更為低廉,尤其是后期的維護成本遠比日、德等發達國家要低得多,這一點蓋詹部長應當是有體會的。”
“可是…這個問題和我有什么關系呢?”蓋詹詫異地問道。
馮嘯辰道:“中國有句老話,叫作一事不煩二主。我們要進入非洲市場,就免不了要對非洲的情況進行了解。剛才我不是拜托你幫我們聯系咨詢公司嗎?我們希望除了這套熱軋設備之外,其他項目的咨詢服務也請這家咨詢公司來提供。你看如何?”
“其他項目?”蓋詹一愣,有些不太明白馮嘯辰所指。
馮嘯辰道:“蓋詹部長在非洲各國都有熟人,是否可以幫我們介紹一些新的業務呢?如果有了新業務,我們必然需要聘請咨詢公司來進行業務的前期研究,而在這個時候,我們當然希望選擇有過合作經歷的公司來為我們服務,你這回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原來是這樣?”蓋詹的眼睛里冒出了燦爛的光芒。
馮嘯辰把話挑明到了這個程度,蓋詹如果再聽不懂,那也枉稱是曾經留學法國的精英人才了。馮嘯辰想說的,就是讓蓋詹給自己當掮客,除了把阿瓦雷的項目介紹過來之外,還可以把其他非洲國家的項目也介紹過來。至于好處費,那自然就是中方支付給所謂的“咨詢公司”的業務費用了。
這就意味著,自己與中國人的合作,并非熱軋機這一錘子買賣,而是可以擴展到更多的領域,甚至更多的國家。屆時自己能夠得到的利潤,也將是數倍于現在的。
蓋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拒絕馮嘯辰的好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