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馮嘯辰還真的不是故意要口花花地占杜曉迪的便宜,他這樣說話,完全就是出于一種本能的親近。
其實在單位里,長輩說起晚輩同事的時候,也經常會這樣說的,比如劉燕萍就經常在外人面前說什么“我們家小馮”,好像馮嘯辰是她的上門女婿一般。馮嘯辰剛才那句話,十足十地模仿了劉燕萍的口吻。
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杜曉迪被馮嘯辰這句話給撩撥得芳心凌亂,阮福根則是又驚又喜,臉上笑開了花。若不是擔心杜曉迪會不高興,他恐怕早就要向馮嘯辰拱手道賀,說幾句“早生貴子”之類的吉祥話了。這個時代男女關系已經不像前些年那么敏感了,搞對象、談戀愛也不再需要遮遮掩掩,不過,在對方還沒有公開戀情的情況下,作為外人亂加猜測,十有會讓人惱火的,阮福根不是那種不識趣的人,自然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馮處長,你也是坐這趟火車嗎?你買的是什么票,哪個車廂?”阮福根問道。
馮嘯辰答道:“硬座,八車廂。”
“馮處長怎么會坐硬座呢?你們不給報銷臥鋪票嗎?”阮福根憤憤不平地問道。
馮嘯辰道:“倒是可以報銷,不過我從金南過來,來得晚了,沒買到臥鋪票。其實硬座也沒事,大家聊聊天,反而還熱鬧一點呢。”
“這怎么行,你是處長,怎么能去擠硬座呢!”阮福根顯得像是自己沒享受到待遇一般,他指了指杜曉迪,說道:“杜師傅買的也是硬座票,我已經安排好了,她上車就可以去找列車長,補一個臥鋪。馮處長,你等著,我再去說一句,給你也安排一個…”
說罷,不等馮嘯辰出言阻攔,他就跑得沒影了。馮嘯辰沖杜曉迪扮了個鬼臉,說道:“這個老阮,真是風風火火的。對了,曉迪,你怎么會碰上老阮的?”
杜曉迪此刻已經從最初的激動中緩過來了,她低聲地把阮福根到處找電焊工的事情向馮嘯辰說了一遍,還把從梁辰那里聽到的有關阮福根在孫國華辦公室里下跪痛哭的事情也說了。馮嘯辰聽罷,唏噓不已,說道:“門戶之見,實在是太嚴重了。其實,鄉鎮企業也是咱們國家的工業企業,不應當受到這種歧視的。過上幾年,鄉鎮企業就能夠占據中國工業的半壁江山,我們應當予以扶持才對。”
“是啊,我在阮廠長那里呆了幾天,覺得那些師傅們干活挺努力的,工作熱情比我們廠里的師傅還要高。我覺得,如果有人好好地教教他們技術,他們不會干得比國營企業差的。”杜曉迪附和道。
馮嘯辰笑道:“曉迪,你又干了一件好事啊。奇了怪了,我每次遇見你,都是你在做好事,這是怎么回事呢?”
“哪有嘛!”杜曉迪不好意思地否認道,隨后又白了馮嘯辰一眼,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嘯辰,你剛才在阮廠長面前瞎說什么呀,他肯定誤會了…”
“誤會什么?”馮嘯辰沒反應過來。
“誤會咱倆的關系呀。”杜曉迪道。
“咱倆的關系?”馮嘯辰這才明白杜曉迪所指,他差點頗為嘴欠地說出一句“咱們能有啥關系”,幸好兩世為人積攢下來的情商還夠用,他硬生生地把這句冷場金句咽了回去,轉而打岔道:“曉迪,你到京城以后,是直接回通原,還是打算在京城玩幾天?”
杜曉迪在心里盼著馮嘯辰能夠回一句諸如“誤會也無妨”,或者“本來就不是誤會”之類讓人臉紅耳熱的話,聽他岔開話題,不由得松了口氣,心里又有些隱隱的遺憾。她答非所問地應道:“我們廠給了我和師兄半個月的假,現在還剩一個禮拜。”
馮嘯辰再懵懂無知,也能聽懂姑娘的潛臺詞了。他馬上接話道:“那就太好了,你上次去京城,還沒好好玩吧?那這幾天可以好好玩一玩了。”
“我不知道上哪玩…”杜曉迪話里有話。
“沒事,我請假陪你。”馮嘯辰一點磕絆都沒打,直接就應承下來了。眼前這姑娘,人長得漂亮,人品好,性格也好,照著馮嘯辰兩世的眼光,也覺得是打著燈籠都難挑的。如果人家姑娘無意,馮嘯辰倒也不一定會動什么念頭,但現在姑娘上趕著又是拋秋波、又是話帶機鋒的,他還能無動于衷嗎?
“正好,我們單位給我安排了一個大四合院,才住了我一個人,你也不用住招待所了,就去我那里住,可以給我做個伴。”馮嘯辰熱情地出了邀請。
他說的大四合院,是經委的張主任親自批給晏樂琴作為在國內落腳之處的。晏樂琴一年也難得回來一趟,在平時,這個四合院就成了馮嘯辰的住處了。重裝辦的單身漢不多,像周夢詩、鄭語馨這些,都是京城的干部二代,自然也不會覬覦馮嘯辰的房子,所以馮嘯辰現在是一個人住著一個四合院。
即便這個四合院并不屬于所謂的“大四合院”,只是一個一進的小四合院,但也有三間正房和若干間廂房、倒座房,足夠住進去十幾口人。以當前京城的住房條件,馮嘯辰一個單身漢能夠單住一個四合院,實在是奢侈得令人指了。
在馮嘯辰搬進這個四合院開始,以劉燕萍為的一干老人就不斷地在他耳朵邊上吹風,讓他要趕緊去找個女主人住進來,最好再生上十個八個的孩子。好吧,就算現在國家正在提倡獨生子女,你也可以生個雙胞胎、三胞胎之類的,再加上七姑八姨,總之得把院子填滿吧?浪費是最大的犯罪,更何況浪費的是住房呢?
馮嘯辰對于這個憑空落到自己頭上的四合院也覺得很不好意思,但這是人家安排給奶奶住的,他豈能推辭?晏樂琴在離開中國返回德國之前,還到這處四合院去看過,臉上頗有欣慰之色。人老了,總有些想葉落歸根的念頭,在國內有一處房子,能夠讓老人覺得自己有了歸宿,這不是五星級酒店能夠替代的。
四合院的房子照著長幼尊卑的順序,由晏樂琴分配給了全家人。她自己住的自然是北邊的正房,但同時又要求馮嘯辰在她不在國內期間,要住在自己那間房子里,名義上幫著增加人氣,實際上就是照顧馮嘯辰了。畢竟晏樂琴在國內的日子并不多,她總不能讓常年在京城的馮嘯辰住在偏房里吧。
兩邊的六間廂房,按照一家兩間的標準,分配給了馮立、馮飛和馮華三家。房間里由馮嘯辰負責配齊了家具和被褥,保證任何人到京城來都隨時可以入住。
馮嘯辰住在這個院子里,腦子里也動過要找個女主人進來的意思,這樣想的時候,十次倒有次閃過的就是杜曉迪。他現在的年齡才22歲,以后世的標準,還遠未達到談婚論嫁的時候,所以并沒有想好這輩子就認準杜曉迪了,只是準備一切隨緣而已。如今聽杜曉迪說想在京城玩幾天,他連腦子都沒過,直接就讓杜曉迪去自己那里住了。當然了,他說的是各住各的房間喲。
聽馮嘯辰說得這么直截了當,杜曉迪窘得都想找個地縫鉆了。什么叫去我那里住,還給我做伴,人家好害羞的好吧?她當然也知道,面對這種居心叵測的邀請,她最應該做的,就是義正辭嚴地予以拒絕,再幫著馮嘯辰好好地剖析一下思想,看看靈魂深處有沒有什么不良的意圖。可是,拒絕這個邀請,真的合適嗎?
人家只是想幫自己省住宿費嘛,京城居不易,住宿費好貴的,能省為什么不省呢?杜曉迪給自己找著答應的理由,臉上陰晴不定,讓馮嘯辰看著就想笑。
“好了好了,都搞好了!”
阮福根恰到好處地出現了。他遞給馮嘯辰一張條子,上面有一個鬼畫符一般的簽名,還有其他一些比中醫草書還難辨認的內容。
“馮處長,杜師傅,你們倆上車以后,就拿這個條子去找列車長,他會給你們安排臥鋪。你們放心,我都說好了,列車長是我遠房外甥,他除了給你們安排臥鋪,還會給你們安排吃飯的。”阮福根說道。這種遠房外甥之類的親戚,他認了無數,其實維系這種關系的并不是dna,而是逢年過節的豐厚禮物,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多謝阮廠長。”馮嘯辰笑呵呵地接過條子,接受了阮福根的好意。不說他此前幫過阮福根多少,就說這次杜曉迪去救場,就相當于救了阮福根的命,他們倆享受一回阮福根的招待,也是理所應當的。
“馮處長,還有一件事…”阮福根把馮嘯辰拉到一邊,低聲嘀咕了幾句,又塞了一個信封到馮嘯辰的手里。
馮嘯辰哈哈一笑,掖好信封,說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了。”
“馮處長,你看,開始檢票了!”杜曉迪提醒一聲,大家扭頭看去,只見檢票口已經開了,候車的人們像潮水一般涌向那個小小的柵欄門。馮嘯辰向阮福根道了聲謝,幫杜曉迪拎著大包小包的土特產,向前擠了過去。杜曉迪緊隨其后,一只手揪住了馮嘯辰的衣角,生怕被擠散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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