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盟成立了,但效果如何,還需要時間來檢驗。董兆安讓包成明把手頭的工作移交給其他同事,專注于做軸承聯盟的事情,并承諾一旦有了成績,會給他安排調薪、晉升之類的待遇。
包成明在機關里兢兢業業干了快20年時間,早就厭煩了按部就班的生活,一下子得到這樣一個廣闊空間,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力量,從里到外都透著智慧,各種點子層出不窮,讓那些沒有加入聯盟的商家恨得咬牙切齒。
包成明在聯盟成立的時候請來了許多記者,讓他們發稿子吹捧聯盟,這也就罷了。最關鍵的是,他還向記者暗示,所有未加入誠信聯盟的,自然就是不夠誠信的,外地的采購員除非是拿了這些商戶的好處,否則是絕對不應該在這些商戶進貨的。
為了區分聯盟會員與非會員,包成明設計了帶有聯盟logo的專用發貨憑證,把聯盟的“假一罰十”等條款都印在憑證的背后。外地來的采購員看到這樣的憑證,再對比一下那些非聯盟會員商戶的憑證,心里自然就有了想法。采購員之間口口相傳,有關誠信聯盟的事情慢慢地便傳開了。有些采購員即便是貪圖回扣,也不敢去那些非聯盟會員的店里買東西,生怕回去之后被單位領導追究。
《金南標準件商情》也正式出版了,最先出的是軸承分冊,其他標準件分冊的出版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姚偉強拿出一筆錢入了股,包成明不再需要請單位的打字員去打蠟紙了,而是找到了金南印刷廠,用膠印方式進行印刷,里面還夾帶了銅版紙的廣告,讓這份商情的確有了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感覺。
馮嘯辰也積極給予了贊助。他的贊助方法就是讓楊海帆在辰宇公司找了幾位技術人員,加上南江工學院的閆百通在內,為商情撰寫了一些技術稿件,諸如“如何選擇軸承”、“滾動軸承與滑動軸承的五大區別”、“軸承以次充好的識別”之類,使這本商情又多了一些技術含量,更加受到采購員們的喜愛。
再至于說包成明把商情的業務越做越大,還在外地雇了人專門向當地的工業企業推銷金南標準件商情,并且還成立了一個代購公司幫外地企業在金南采購產品,那就是后話了,暫且不表。
馮嘯辰見證了聯盟的成立,自己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他向姚偉強、包成明道了別,起程返回省會建陸市,準備從建陸坐火車回京。他萬萬沒有想到,在建陸火車站,他居然遇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還在馮嘯辰忙著幫姚偉強策劃軸承聯盟的時候,會安的全福機械廠,出了一件大事,阮福根從會安化工機械廠用高薪聘來的王牌電焊工畢建新,下夜班的時候一不留神,跌下了一處挺陡的臺階,摔了個頭破血流。幸好當時旁邊還有其他人走過,見狀連忙上前,七手八腳地把畢建新送到醫院。阮福根聞訊匆忙趕到醫院,見畢建新已經醒過來了,據說也沒什么生命危險,但一只胳膊上卻裹著厚厚的紗布,里面是還沒有完全凝固的石膏。
“哎,老畢,怎么回事!”阮福根急吼吼地向畢建新問道。
“唉,別提了,今天下夜班以后,我在廠門口的小館子喝了幾口,想解解乏。結果也不知道怎么的,腳下就不太穩了,下臺階的時候一下沒踩穩…”畢建新一臉沮喪地報告道。
“沒摔出什么毛病?”阮福根又問道。
“醫生說了,師傅沒啥大礙,頭上破了個口子,已經縫上了。再就是手臂骨折了,已經打了石膏,不過醫生說不會留下殘疾的。”守在畢建新身邊的徒弟訥訥地回答道。
“骨折了?”阮福根看著畢建新的手,臉有些不好看了。
“是啊,阮廠長,你看這事鬧的…”畢建新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也不知道該說啥好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可不是瞎說的。畢建新這只手,雖然已經接好了,醫生也打了保票,聲稱不會留下什么殘疾。但另外一句話是那徒弟沒說出來的,那就是醫生要求畢建新在未來三個月內不能用這只手干活,否則后果自負。
畢建新是什么人?那是會安化工機械廠王牌焊工,也是阮福根手里唯一能夠進行二類容器焊接的工人。阮福根敢于從重裝辦接下那些大化肥分包任務,其中一個很大的依仗就是畢建新。這段時間,阮福根開出高價,把畢建新從會安化機廠借出來,天天加班加點地趕造分包設備,唯恐耽誤了交代日期。畢建新可好,一跟頭栽下去,就是三個月不能干活,這不是要了阮福根的老命嗎?
“醫生有沒有說,你這手什么時候能夠恢復?”阮福根黑著臉問道。
“醫生說了,得三個月!”徒弟飛快地搶答道。
畢建新白了徒弟一眼,然后陪著笑臉,對阮福根說道:“阮廠長,你別聽他瞎說,我估計也就是十天半個月的樣子,就能恢復了。”
“我看懸!”阮福根可不是沒經驗的人,他目測了一下石膏的厚度,基本上就有數了。骨折可不是小毛病,希望十天半個月就能夠恢復,這話騙誰呢。
畢建新也知道這個回答站不住腳,他苦著臉說道:“我咬咬牙,過個十天半月的,去上班倒是沒問題。不過,我擔心這只手用不上勁,拿焊鉗拿不穩,那可就耽誤事情了。這些設備的焊接質量要求高,開不得玩笑的。”
“是啊,開不得玩笑。”阮福根長嘆道。事已至此,他也知道再說啥都是白搭,指望畢建新帶傷工作更是不可能的,別說畢建新愿不愿意,就算他愿意,阮福根也不敢用,萬一手底下哆嗦一下,焊壞了產品,那可就更麻煩了。
想到此,他從懷里摸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掖到畢建新的枕頭底下,說道:“老畢,你也別多想了,還是好好養傷,萬一落個殘疾,我可就真是對不住你了。你放心,你這也算是工傷,所有的醫藥費、營養費,我都會包下來的。”
畢建新眼淚嘩嘩的,伸出那只沒受傷的手,拉著阮福根道:“阮廠長,這怎么行。都怪我自己嘴饞,多喝了兩口,現在還耽誤了阮廠長的事情。我知道這樁業務時間緊得很,我現在恨不得馬上爬起來去加班呢。”
這番話說得頗為真切,阮福根也相信畢建新是真心的。可惜,真心不能代替殘酷的現實,畢建新在未來三個月之內無法工作,這是擺在阮福根面前的一個難題。
“我們廠里其他的焊工都指望不上。”
在會安化機廠的廠長辦公室里,阮福根的弟弟,會安化機廠廠長阮福泉攤開手向哥哥表示著無奈。他這個廠子是地區所屬的企業,算不上什么大廟,能夠有畢建新這樣一尊小神就已經非常不錯了,還能指望廠里的工人個個都是王牌?會安化機廠當年能夠拿下二類壓力容器證書,靠的也是畢建新。現在畢建新受傷了,無法拿焊鉗了,阮福泉也是一籌莫展。
被叫來一塊商量事情的董巖獻計道:“當務之急,只能是去其他企業聘人了。沒有一個過硬的高級焊工,重裝辦的這批業務咱們是無論如何都完不成的。”
阮福根道:“我當然知道要去聘人,可是上哪聘啊?我過去出去跑業務,到過的廠子倒是挺多,可我也沒打聽過人家廠子里有沒有技術過硬的老師傅,還有,就算人家有這樣的人,我們又隨隨便便地能夠聘到嗎?董巖,你搞了這么多年化工設備,你能不能幫我去找找人?”
“這個恐怕有點難度。”董巖直接就縮了,他可真不是擅長于與人溝通的人,讓他去找人,難度實在是太大了。
“最起碼,你能告訴我,海東省哪些企業里有過硬的焊工?”阮福根氣急敗壞地說道。
“這個倒是可以。”董巖聽說不用他去拋頭露面地聘人,心里也就放松了。他拍了拍腦袋,給阮福根寫了一串名字以及對應的工作單位,那都是省里排得上號的一些焊工。他是搞壓力容器的,對于焊工的情況的確是了解得更多一些。
“沒辦法了,只能是一家一家去求人了。”
阮福根拿著董巖寫的紙條子,心里發了狠。他知道去其他企業借人,尤其是借這種高級技工,是多么困難的事情。但不管多困難,他都得去試一試,因為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如果不能按時完成重裝辦的任務,罰款倒是小事,關鍵在于會讓重裝辦對他失望,從此不再給他機會。他辛辛苦苦爭下這個分包任務,不就是為了讓人能夠高看自己一眼嗎?如果最終他還是掉了鏈子,那么此前的努力就全白費了,在未來也不會再有人相信他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