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秦州重型機器廠與日本三立制鋼所的專利互換合作協議在一片友好、熱烈的氣氛中簽訂下來了。秦重的廠長貢振興專程趕到京城,在協議上簽字,并主持了簽字儀式之后的宴會。
長谷佑都也不知道是如釋重負,還是心結難解,在這場宴會上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被幾名中方的工作人員像抬死豬一樣抬上車,送回了賓館。
日本人離開之后,中方的人員便更放開了,大家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暢談著談判過程中的種種花絮,展望著從三立學到技術之后自己建造大型軋機的美好前景,一個個都聊得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酒意還是心意。
“馮處長,我真是太佩服你了,生生把小日本給嚇得不敢搞名堂了。”
在宴會廳的一角,崔永峰端著酒杯,與馮嘯辰坐在一起,恭敬地說道。在他們身邊,胥文良已經有些不勝酒力的樣子了,卻還是滿面笑容地強撐著,不肯回去休息。
因為涉及到談判過程中一些不便向外人道的秘密,他們的聊天是壓低了聲音的,沒有讓其他人參與。
馮嘯辰微微笑著,說道:“崔總工,你太謙虛了,這一次我們的談判能夠如此順利,最大的功臣是你啊。不過,你恐怕只能當無名英雄了,這件事起碼在20年內是不宜曝光的。”
“哈哈,無所謂,無所謂。”崔永峰笑著說道,“只要組織上相信我的忠誠,我就無所謂了。馮處長,你知道嗎,就為了我去見長谷佑都的事情,胥老師差點拿他的龍頭拐杖敲碎我的狗頭呢。”
“還說呢,我是沒帶著龍頭拐杖,要不我還真敲了!”胥文良帶著笑斥道。
馮嘯辰道:“崔總工,你放心吧,你們的忠誠,組織上一直都是相信的。我們要搞建設,如果連自己培養出來的工程師都不信任,我們還能信任誰呢?”
“也不能完全這樣說,像郭培元這樣的混蛋,還是有的。”崔永峰牙癢癢地說道。
胥文良道:“說起這個郭培元,我雖然沒見過,可聽永峰說起來,這就是一個漢奸啊。小馮,咱們國家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人存在呢?”
“這也是難免的吧。”馮嘯辰道,“再說,有幾個這種人也挺好的,沒有郭培元在中間牽線,崔總工和長谷佑都還接不上頭呢。”
“說的也是,八路軍有時候也需要讓維持會長幫著帶帶話什么的,先留著他吧。”胥文良倒是從善如流,迅速就接受了馮嘯辰的解釋。
崔永峰道:“馮處長,關于三立制鋼所匯到那個瑞士銀行賬號上的錢,國家是怎么考慮的?如果需要我出面去取出來再交給國家,恐怕還得找個懂行的人教教我,說老實話,我還不知道怎么從瑞士銀行里取錢呢。”
馮嘯辰搖搖頭道:“這筆錢目前還不能收歸國有,如果這樣做的話,三立方面就會看出我們的破綻,在后續的合作中,搞不好會玩一些花招。只有讓他們相信我們對這樁合作的興趣并不大,基本上都是由你崔總工在推動的,他們才不敢亂來。以后這幾年,你唱紅臉,我唱白臉,這種格局還得維持下去。”
“我明白了,那我就向長谷佑都解釋,說我沒機會出國,所以也享用不了這些錢,讓這些錢先在銀行戶中存著,未來連本帶利一塊歸公。”崔永峰說道。
馮嘯辰笑道:“這倒也不必,你如果動用里面的錢在國外買點專業資料,或者到國外旅游一趟,還是可以的。”
“這怎么行!”崔永峰正色道,“馮處長,這筆錢是國家的錢,我崔永峰如果動了一分一毫,那就是叛國了。”
馮嘯辰擺擺手,道:“老崔,你這個人怎么不懂得變通呢?你買資料,難道不是為國家做事?你和胥總工出去旅游,難道真的是旅游,而不是去考察國外的軋機設計?都是為國家做事,動用這筆錢有什么不好的?”
崔永峰愣了一下,旋即眼睛便亮起來了:“馮處長,你是說…”
“天知地知,你們知,重裝辦知。”馮嘯辰道,“這筆錢的事情,羅主任專門向經委領導做了匯報,經委領導又和外事部門的同志進行了討論,最后決定,這筆錢仍以崔總工的名義存在瑞士銀行,但全部劃撥給秦重,作為秦重購買國外資料以及安排技術人員出國考察的經費。你們注意一點,花錢不要露出破綻就可以了。”
“這太好了!”崔永峰差點喊出聲來,他用手捂著嘴,強迫自己把聲音壓低一些,然后才喜滋滋地對胥文良說:“胥老師,您記得嗎,咱們過去想買點國外的資料,批外匯半年都批不下來,現在可好了,一下子有了40多萬美元的經費,能辦多少大事情啊。這筆經費,由您全權做主,您說怎么花,我就怎么花。”
“這可是你幫咱們賺來的錢,你可以多出點主意。”胥文良笑呵呵地說道。重裝辦這件事辦得的確挺厚道,崔永峰為了麻痹三立制鋼所,故意獅子大開口,向三立索賄。這些錢到了手,按規定當然是要全部交公的,但為了不讓三立方面察覺出異樣,又不能直接充公。重裝辦采取這樣一種方式,把錢交給崔永峰支配,用于秦重的科研工作,就是兩全齊美的做法了。
崔永峰和胥文良當然不知道,給羅翔飛出這個主意的,正是馮嘯辰。依著羅翔飛他們的想法,40多萬美元的外匯,是一筆大錢,國家應當悉數收走,用于重要的方面。但馮嘯辰指出,這筆錢本來就是意外之財,并不在國家的預算范圍內。還不如把它留給秦重,讓秦重在引進技術的過程中不至于在外匯方面捉襟見肘。
馮嘯辰能夠有這樣的想法,也是因為他的前瞻眼光。擱在30年后,幾十萬美元對于國家來說完全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了,國家多這40萬,或者少這40萬,無傷大雅。而同樣這些錢,留到秦重的手里,對于鼓勵秦重一干工程技術人員的積極性,將發揮難以替代的作用。
馮嘯辰說完瑞士銀行存款的事情,又笑著說道:“還有一件事,長谷佑都平時送給你的小額日元,都已經按規定上交國庫了。不過,他每一次送給你的那些禮物,經過上級批準,同意全部留給你個人支配,也算是組織對你的獎勵吧。”
“這我可不能要,這算是收受外商禮物,是違反規定的。”崔永峰說道。
馮嘯辰道:“這是一種特殊情況下的禮物,與公職人員與外商接觸時收受的禮物不是一個性質。經過上級領導批準,你收下這些禮物就不算違規了。崔總工,長谷佑都送了你手表、領帶等東西,如果你不穿戴出去讓他看見,也不好解釋,是不是?”
“這樣啊…那,那我就服從組織的安排吧。”崔永峰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心里則是樂開了花。這些禮物,他當然要分出一部分給胥文良以及廠里的其他一些領導、同事,但自己能夠留下的那些,也還是價值不菲的。
在這其中,有一套日本產的高檔化妝品,他從一開始就想截留下來,帶回秦州送給妻子,只是礙于規定,不便這樣做。現在馮嘯辰說上級領導已經批準他接受這些禮物,這個障礙就掃除了。想著妻子拿到那套化妝品的時候會有何等的喜悅,崔永峰簡直比自己得了什么好東西還要開心。
馮嘯辰看著崔永峰的表情,在心里微微地笑了。重裝辦這也算是借花獻佛,用三立制鋼所的東西,獎勵了有功之臣。這些日常禮品,國家收上去也沒啥用處,還不如以一個冠冕堂皇的名義獎勵給崔永峰。說實在話,面對著1億日元的誘惑,崔永峰能夠不為所動,而且將計就計,騙取三立制鋼所接受了中方的真實要求,這樣忠誠的人員,也理應受到重獎。
經過這件事,羅翔飛也受到了一些教育。時代畢竟已經與過去不同了,建國之初的人們可以只談奉獻,不計報酬,但經過30多年的和平建設,今天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些私心。如果一味地要求他們作出犧牲,而不給他們相應的回報,那么就難免會有一些人像郭培元那樣被別人利誘,走上出賣國家利益的道路。
要讓馬兒跑,就要讓馬兒吃草,這是馮嘯辰向羅翔飛說起的理念,也得到了羅翔飛的認同。在政策允許的范圍內讓參與項目的人得到一些好處,能夠讓他們在未來的工作中干勁倍增,細算起來,國家的所得反而是更多的。
在與三立制鋼所的談判結束之后不久,由浦海重型機器廠牽頭,與西德克林茲公司的談判也告圓滿結束。克林茲接受了與三立相仿的條件,同意向浦海重機提供完整的軋機設計和制造技術,幫助浦海重機培訓工人,建立工藝體系,用以交換關系軋機設計的15項新專利。這些專利雖然是由秦重向國際專利組織提交的申請,但所有權卻是屬于國家的,浦重也同樣有份。
按照重裝辦的規劃,秦重和浦重分別受讓日本三立和西德克林茲的軋機制造技術,獲得技術后將進行充分的交流,以形成中國自有的軋機技術。這隨后的協調,重裝辦是會一直跟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