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訛上我了!
馮嘯辰在心里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但他嘴里還沒法反駁,因為他當初的確扯過人家林北重機的虎皮,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哈哈,聽冷廠長這樣說,我心里暖洋洋的啊。雖然我這也是第一次到林重來,但我覺得自己好像是上一輩子就來過很多次一樣。”馮嘯辰半真半假地說道。如果把他的上一輩子理解成穿越之前,他這話還真沒說錯。當然,后世的林北重機已經不是現在這個樣子,辦公樓、車間什么的都已經翻建了,包括冷柄國、孫民這些人也都已經退休的退休、升遷的升遷,沒幾個是現在存在的。
冷柄國想不到穿越這樣的事情,他把馮嘯辰的話當成了一種客套,笑著說道:“小馮可真會說話。既然把林重當成娘家,以后就經常過來走動走動吧。京城過來也不算太麻煩,請一兩天假,到這里來休息休息,還是可以的。”
說過一些沒營養的口水話,冷柄國終于把話題引到了馮嘯辰關心的事情上,他說道:“小馮,上次你說的徐工調動的事情,我問過技術處了,技術處那邊覺得有點難度啊。”
他說的徐工,也就是崔永峰的夫人徐敏了。當年這兩口子大學畢業,一個分到了秦重,一個分到了林北重機,這么多年過來,都成了廠里的技術骨干。馮嘯辰聽崔永峰說起過,徐敏是搞探傷的工程師,在林重算是探傷這方面的頭號專家,林重一直不肯放人,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冷廠長,我知道咱們有難度,徐工這樣的人才,擱在哪個廠肯定都是舍不得放的。可她和秦重的崔工兩地分居都十幾年了,孩子都已經上學了,一個沒爹,一個沒娘,實在是太可憐了。”馮嘯辰打著感情牌。
兩地分居這種事情,對于今天的人已經有些陌生了,在當年則是很常見的。現在的人即便是兩地分居,一年下來起碼也能見上十幾次,坐上飛機、高鐵,幾個小時就能見上面,所以也不會覺得有多苦。而在當年,交通條件不行,交通費也是一筆沉重的負擔,兩口子一年也就能見上一面,在一起呆個十天半月的,感情上不說,生理上的需求就是一個極大的問題了。不過,在申請解決兩地分居問題的時候,誰也不方便把生理需求之類的話寫上去,只能拿孩子來打感情牌。
冷柄國點點頭道:“這個情況我也知道,其實我們也向秦重提出過,希望能夠把徐工的愛人調到我們這里來,同樣可以解決兩地分居的問題,但他們那邊也不同意啊。”
“這個…”馮嘯辰被噎住了。冷柄國這個道理,明明是歪理,還真讓人沒法反駁。要解決兩地分居問題,徐敏調到秦重去是一種選擇,崔永峰調到林重來同樣是一種選擇。秦州和林北這兩個城市,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林北還比秦州要發達一些,為什么不能讓崔永峰調過來呢?
當然,其中的原因馮嘯辰是知道的,冷柄國也知道。崔永峰是搞冶金設備的,到林重來根本沒有用武之地,只能換一個專業,以他現在的年齡,半路出家去搞礦山機械,基本上就是廢了。徐敏搞的是探傷,在林重能發揮作用,去了秦重也同樣有用,所以讓徐敏調動,更為合理。
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徐敏的發展前途不如崔永峰大,這一點他們兩口子是有共識的。離開自己工作了十幾年的崗位,換一個新單位重新發展,肯定是會有損失的。與其犧牲掉崔永峰的前途,不如犧牲徐敏的前途,這就是這兩口子做出的選擇。
冷柄國當然也清楚這一點,但他卻要裝傻,自然就是為了和馮嘯辰談談價錢了。
個人利益服從集體利益,這是一句老話。當你代表集體利益,比如冷柄國這樣,那么這句話對你來說自然是非常有利的,你可以舉著它號令一切。但如果你代表的是個人利益,如崔永峰和徐敏這種,那就悲摧了。為了集體利益,你們小家庭的利益就得靠邊站。
在冷柄國看來,徐敏是林北重機的私有財產,只要林重不樂意,任何人都無權把她“拿走”。在此前,冷柄國還說過電力部向他討要馮嘯辰,而他則堅決不給,在說這話的時候,他同樣把馮嘯辰定義成了林重的固定資產,不經他這個廠子批準,別人是無權染指的。
“冷廠長,這次重裝辦交給秦重的任務非常重,他們要消化吸收從西德引進的1780毫米熱軋機技術,形成咱們自己的寬幅熱軋機設計和制造能力,崔工是他們那邊的骨干,可以說是這項引進工作的核心人員,如果把他調出來,這項工作就要泡湯了。”
馮嘯辰不打算和冷柄國去兜圈子,直接把崔永峰的重要性點了出來。這本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冷柄國也在等著馮嘯辰說這句話,馮嘯辰又何必隱瞞呢。
果然,聽到馮嘯辰這樣說,冷柄國的眉毛一下子皺成了一個疙瘩,用手敲著沙發的扶手,說道:“是這樣啊?那可難辦了。徐工也是我們這邊的骨干人才,關系著我們研制25立米挖掘機的項目成敗。如果把她調走了,我們廠在探傷這方面可就垮了…”
“是啊,人才難得啊。”馮嘯辰應道,“現在兩邊都有難處,我們羅主任說過,重裝辦就是幫著企業搞協調、做服務的,就崔工和徐工兩口子這件事,冷廠長有什么好辦法沒有,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吧。”
冷柄國裝完了叉,這才說道:“秦重消化吸收國外先進技術,這是大事,我們的確不能為了我們一個林重的利益而耽誤國家的大事。徐工在我們林重非常重要,但為了支持重裝辦的工作,我們再舍不得,也只能放人,總不能讓人家小兩口總這樣分著吧?小馮你還沒結婚,不理解這里面的事情,到我們這把子年紀就明白了,讓人家小兩口兩地分居,太不近人情了。”
“是啊是啊。”馮嘯辰連連點頭,你說我不懂,那我就不懂吧,不過,你裝得再正義,狐貍尾巴總是要露出來的。
“但是…”冷柄國話鋒一轉,“1780毫米熱軋機是國家重點項目,我們正在搞的25立米挖掘機,也同樣是國家重點項目,也是在重裝辦掛了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重裝辦總不能厚此薄彼,對我們的困難不聞不問吧?”
“這怎么可能呢?”馮嘯辰笑道,“林重有什么困難,我們當然也會盡心盡力去幫助協調解決的。冷廠長有什么要求,就盡管提出來吧,我會回去向羅主任匯報的。”
“我們也有一個想要的人才,想調過來,辦了好幾年都沒辦成,重裝辦這邊能不能幫我們去聯系一下。”冷柄國說道。
冷柄國說的這個人,名叫楊勝利,是一名電機專家,在凌北省的一家企業工作,他的妻子則是林重的職工。林北重機搞大型礦用挖掘機,正好需要這樣的電機專家,便希望能夠把他調動過來,打的當然也是解決兩地分居這樣的旗號。而凌北那家企業對楊勝利也非常看重,不愿意放他走,而是希望林重能把楊勝利的妻子調過去。
楊勝利是北寧省人,從個人意愿上說,是更希望調回北寧省工作的,所以對于把妻子調到凌北省去工作興趣不大,只是一味地向自己的單位打報告,希望單位放人,讓自己能夠調到林重去。這樣一來,凌北那家單位對楊勝利也產生了怨念,不予重用不說,還在調動的問題上故意刁難,林重發了幾次商調函,對方都置之不理,整件事僵在那里已經好幾年時間了。
“對方是什么單位,這么牛?”馮嘯辰問道。
“一家小單位,省屬的一家小電機廠,500人都不到。”冷柄國不屑地說道。
500人不到的省屬企業,充其量也就是家處級單位,甚至有可能連處級都不到。如果是北寧省的企業,冷柄國找找省里的關系,稍稍施加點壓力,對方就得乖乖放人了。可跨著一個省,冷柄國就沒這么大的本事了,人家上面有省廳,遇到這種事情總是要護短的。倒不是說沒法談,而是如果要談,冷柄國就得拿出東西和對方去交換,正如冷柄國現在就在拿楊勝利的事情和馮嘯辰交換徐敏一樣。
你想要我手上的徐敏,可以啊,你幫我把楊勝利弄過來,等價交換,童叟無欺…
冷柄國找不出什么東西去和凌北省做交易,但他攥著一個徐敏,讓重裝辦出頭去幫他協調。重裝辦管的事情多,沒準凌北省也有什么事情要求重裝辦出面的,屆時就會愿意把楊勝利裝到點心匣子里當個禮品送出去。
這不就是后世的“三角債”嗎?馮嘯辰郁悶地想到。老子這里是重大裝備辦公室,不是居委會,憑什么管你們這些夫妻兩地分居的家務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