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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抒涵坐在旁邊,聽著馮嘯辰滿嘴跑火車地忽悠,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幾分鐘時間,自己就成了什么中德合資企業的駐省聯絡處主任,弄得原來一口一個“小陳”叫她的何春梅也迅速改了口,稱呼起她的官銜來了。
馮嘯辰卻是預謀在先的,早在陳抒涵跟他說私人雇工不能超過8個人的時候,他就在琢磨著如何打破這個限制。要說起來,這個規定完全就是瞎胡鬧,再過幾年,等中央推出“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所有這些人為的禁錮都被會打破,屆時再看這條規定就會覺得荒唐可笑了。
馮嘯辰沒有時間去等待,他要搶在全民經商的風潮來臨之前,先奠定自己的經濟基礎,所以就必須想辦法繞過這些條條框框。他想到,既然個人不能雇工,那么打著合資企業的旗號,是不是就不受這些限制了呢?一家合資企業到底能夠從事什么樣的經營,在國家的文件上并沒有詳細規定,相信地方上的官員也弄不清楚。
在政策不清的情況下,官員們做決策的依據就是看當事人的身份了。國家并沒有說私人雇工多少是合適的,地方官員們便采取了最嚴格的標準,超出這個標準就予以打擊。而國家也同樣沒有說合資企業能做什么以及不能做什么,這時候,地方官員就會按照最寬松的條件,甚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免被人說是破壞了引進外資的重要國策。
想明白了這一點,馮嘯辰自然便把佩曼的身份又拉出來用了一回,如果佩曼知道自己被馮嘯辰以一魚兩吃、三吃直至n吃的方式消費了無數次,恐怕連吐血的心都有了。
“你們的聯絡處食堂要對外營業…這個倒也是有過先例了。”何春梅道,“只要你們公司允許,衛生方面沒什么問題,街辦是不會干涉的。對了,按照規定,從事餐飲活動的單位,每個月需要按照營業面積交納衛生費…”
“這個沒問題,你們到時候算出來就可以了,辰宇公司是一家規范經營的公司,在這些方面是不會有問題的。”馮嘯辰很干脆地回答道。
衛生費沒多少錢,何春梅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提出一個要求,自己如果再給駁回去,未免太不給面子了。其實以聯絡處食堂的名義辦餐館,本身是打政策擦邊球的事情,只是許多單位都這樣做,屬于民不舉、官不究的范疇。何春梅能夠不干涉,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區區幾塊錢的衛生費算得上什么。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好說了,何春梅答應馬上組織人把小樓清理出來,不影響聯絡處入住,同時還承諾街道未來會把聯絡處的安全保衛工作納入重點,確保合資企業經營的安全。陳抒涵則以聯絡處主任的名義表示未來街辦如果有什么接待業務,“聯絡處食堂”可以給予費用八折的優惠。馮嘯辰則更是很慷慨地表示以后會對楊橋街道的一些公益事業給予適當的贊助。
小樓的租金也一并談妥了,參照過去地質隊租樓的費用執行,每年2400元,五年不變。第一期的租期確定為五年時間,因為陳抒涵這邊肯定要對小樓進行一些改造,如果租期太短,改造的投入就很難收回來了。
從街辦出來,陳抒涵和馮嘯辰向著那幢他們即將租下來的小樓走去。陳抒涵只覺得腦子暈乎乎的,都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這么一幢樓,以后就是自己開的餐廳了,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擁有這么大的一個舞臺,心里有幾分激動,又有幾分忐忑。
“嘯辰,我們真的要做餐廳開得這么大嗎?”
來到小樓前,看著面前的建筑物,陳抒涵喃喃地對馮嘯辰問道。
這是一幢兩層高的青磚建筑,外觀古樸厚重。樓的四周栽著一圈綠化樹,時值初春,樹枝上已經吐出了新芽,能夠想象得出夏日里那蔽日的濃蔭。樓門前有一大塊空地,是原來那個地質隊聯絡處的停車場,未來如果生意火爆,這里可以成為一個顧客們的等候區。還有,如果有人要在這家餐廳辦婚宴,接新娘的小汽車也可以停在門口,還能留出放鞭炮的空間…
陳抒涵想象著餐廳開張后的盛況,不禁有些癡了。
馮嘯辰看著陳抒涵的樣子,笑道:“姐,這么一幢小樓算啥,以后你肯定會經營比這大得多的餐館的。”
“又胡說了!”陳抒涵瞪了馮嘯辰一眼,斥道,說完,她又偏著頭問馮嘯辰道:“嘯辰,你說咱們這樣做,不犯法吧?”
“犯什么法?”馮嘯辰不以為然地說道,“勞動致富,怎么就犯法了?”
“可何主任跟我說,我們這樣做是搞資本主義呢。”陳抒涵道。前幾天何春梅可沒少給她上政治課,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馮嘯辰笑道:“我們是為人民服務,怎么會是資本主義呢?”
“可是,我們要把餐館做大,就要雇更多的人,這不就成了剝削了嗎?”陳抒涵繼續說道,她倒不是故意要和馮嘯辰抬杠,實在是這些問題困擾她很久了,加上何春梅這幾天對她的嚇唬,讓她心里有了些陰影。
馮嘯辰反問道:“你覺得,你雇的這些人,比如曾文霞,她是希望被你剝削呢,還是不希望被你剝削呢?”
“當然不希望被我剝削。”陳抒涵沒有想明白馮嘯辰話里的玄機,想當然地回答道,“有誰愿意被剝削的?”
“那她怎么還到春風飯店去工作?”馮嘯辰道。
“因為…”陳抒涵一下子啞了。
是啊,自己叫曾文霞到春風飯店工作的時候,對方可真是欣喜若狂的,哪有一點擔心即將被人剝削的凄涼感覺?廠里還有多少女孩子眼紅她的好運氣,天天纏著陳抒涵要求把她們也招進去。
春節后,陳抒涵又在廠里的子弟中招了四個人,讓曾文霞當領班,那些新招進來的小年輕一個個也都是喜笑顏開的,他們的父母見了自己都是再三感謝,絲毫不以孩子受到了剝削為恥。還有一些沒有被選中的年輕人,他們的父母見了自己一臉埋怨的樣子,像是吃了多大的虧一般。
莫非這些人都盼著有人剝削他們?這和自己多少年來受過的教育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馮嘯辰沒有去給陳抒涵解釋什么,觀念這種東西,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改變的,還是讓事實來說話就好了。反正陳抒涵不管心里怎么想,行動上都是非常積極的,看她望著這座小樓的時候那副癡呆呆的樣子,就知道她的心里其實是有一個成為大資本家的夢想的。
“現在凌宇就在辰宇公司那邊,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他聯系,或者和公司的中方經理楊海帆聯系也可以。關于你的情況,我已經向楊海帆說過,他知道怎么處理。”馮嘯辰向陳抒涵交代道。
“那我們還要不要打招牌呢?”陳抒涵問道。
“當然要打。”馮嘯辰道,“門口掛兩塊牌子,一塊是‘中德合資辰宇金屬制品有限公司駐新嶺聯絡處’,另一塊就是‘春風酒樓’,有人問起來,你就說這是德方經理的意思,德國人都是喜歡搞多種經營的。”
“那會不會穿幫啊?”陳抒涵有些不踏實。馮嘯辰剛才拿佩曼的旗號來嚇唬何春梅,陳抒涵就已經覺得有些不合適了,正想提醒馮嘯辰不要把話說漏了,萬一人家德商聽說了這件事,出來否認,可就麻煩了。
馮嘯辰嘻嘻一笑,道:“姐,你就不用擔心了,那個德國人佩曼是聽我指揮的,我叫他向東,他不敢向西,我叫他追狗,他不敢攆雞。你盡管拿他當擋箭牌,他不敢呲牙的。”
“你就吹吧!”陳抒涵惡狠狠地又瞪了馮嘯辰一眼,今天馮嘯辰說的大話實在是太多了,表現也太驚艷了,哪里還像當年那個在知青點總被別人欺負的小屁孩子。可陳抒涵又必須承認,馮嘯辰的能耐的確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從最早讓她開飯館,到現在陪著外商去辦合資企業,又能夠從合資企業拿到介紹信來證明春風酒樓的身份,這都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夠辦到的。
“租樓的錢,回頭我拿給你。”馮嘯辰道,“你抓緊時間把錢交上,然后就該開始裝修,準備營業了。”
“飯館那邊還有錢呢。”陳抒涵提醒道。
馮嘯辰道:“我知道,不過這家新酒樓要好好裝修一下,你那邊的錢就用在裝修上吧,千萬不要太節省。”
“可是,你哪還有錢?總不能又找你爸媽要錢吧?”陳抒涵道。
馮嘯辰嘿嘿一笑,道:“這個你就別管了,我現在還有一些賺錢的辦法。你盡快讓酒樓能夠賺到錢,以后說不定我就要指望著酒樓的收入來辦大事了。”
“你放心吧,嘯辰,只要政策不變,我一定能讓酒樓賺到大錢的。”陳抒涵信誓旦旦地說道,全然忘記了剛才自己還在擔心什么姓資姓社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