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這怎么合適,小馮,你剛到林重,這樣做影響不太好…,嗯,實在是…,哎,你幫我們這么大的忙,讓我怎么感謝你才好呢!”
聽到馮嘯辰的安排,王偉龍一下子就懵了。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拒絕,因為他知道,馮嘯辰是被人家借用過去的,而且一去就被委以重任,這個時候更應當注意謹小慎微,避免別人說閑話。他把分配給自己的房間轉讓給外單位的人使用,雖然并不違規,但畢竟是留下了話柄,對于他未來的發展不利。王偉龍設身處地地替馮嘯辰著想,覺得馮嘯辰這樣做非常地不妥。
可是,薛莉在旁邊使勁地拽了王偉龍的衣角,他扭頭看到因為此前的暈車臉色還有些蒼白的兒子,只能把拒絕的話又咽回去了。可憐天下父母心,他現在能想的,就是該如何去還馮嘯辰這個人情。一間房子,對于處于困境中的王偉龍來說,簡直就是雪中送炭了。
“王哥,你就別客氣了,都是為了孩子嘛。”馮嘯辰道,“你們就安心住著吧,孩子生病了,經不起折騰。我過幾天要去明州出差,在采購站這邊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們就請邢師傅幫忙處理一下吧,等我回來,我們再一起謝他。”
“瞧你說的,馮處長,你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還說什么感謝的事。”邢本才一邊開車一邊應道。
“謝謝小馮,謝謝邢師傅。”王偉龍連聲說道。他在心里盤算好了,這一次薛莉來京城,帶了一些中原省的土特產過來,原本是打算送給冶金局的領導的,他準備分出兩份,分別送給采購站的站長和邢本才,這樣關系上的事情就可以擺平了。
單位上是很講所有權關系的,分配給馮嘯辰的房間,馮嘯辰就有絕對的支配權,可以拿給自己的朋友去用,只是有點影響不好而已。如果王偉龍懂事,能夠給大家送點禮物意思一下,大家就不至于說三道四了。馮嘯辰這邊,才是王偉龍最需要感謝的對象,區區一點土特產就不夠打發了,只能是等到以后再找其他的機會。
車到冶金局,馮嘯辰請王偉龍幫著招呼一下邢本才,給他找個休息一會的地方,自己則先去了羅翔飛的辦公室,向他匯報此行的情況,當面請假。
“這是件好事。”羅翔飛聽完馮嘯辰的報告之后,點點頭說道,“我也一直擔心你實踐經驗不足,以后有重要工作交給你做的時候,你無法勝任。孟部長能夠給你提供一個實踐機會,我也是非常贊成的,基層是最鍛煉人的地方。不過,我可得跟你說好了,你現在還是我們冶金局的人,什么時候冶金局有事情了,你隨時都必須回來。”
“那是,沒有羅局長,我還在南江搬圖紙呢,羅局長有什么吩咐,我肯定扔下一切就跑回來了。”馮嘯辰承諾道。
羅翔飛對于馮嘯辰的承諾也只能是半信半疑,但也只能寄希望于他的人品了。他換了個話題,笑著問道:“聽說,冷廠長給了你一個生產處副處長的任命,這可比在咱們這里當臨時工強多了。”
“不過是糖衣炮彈罷了。”馮嘯辰毫無壓力地貶損了冷柄國一句,“他想讓我去配套廠交涉配件的事情,讓我當惡人,所以就先給了我一點甜頭。萬一我沒把事情辦好,灰溜溜地回來了,他沒準就借這個茬把副處長又收回去了。”
“哈哈,冷柄國聽到你這樣說,非得氣瘋了不可。”羅翔飛笑了起來,他當然知道馮嘯辰這樣說是為了寬他的心,以證明自己沒有被冷柄國收買,這些話虛虛實實,當不得真。不過,馮嘯辰能夠這樣說,也已經很不易了,一個小年輕,突然一步登天卻沒有忘乎所以,僅憑這點定力,當個副處長還真不算高就。
“冷廠長這樣任命,一方面是欣賞你的才華,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有孟部長的舉薦,這一點你要清楚。到目前為止,你還只是因為你的學識而打動了孟部長和冷廠長,具體的工作能力如何,還需要在實踐中檢驗,切記要戒驕戒躁。到明州之后,你要少說多聽,多了解基層的情況,不要覺得自己是欽差大臣,可以下車伊始就哇啦哇啦地放炮…”
羅翔飛耐心地向馮嘯辰交代著注意事項,像是一個老師一樣。馮嘯辰知道羅翔飛是真心地希望他成長,對于羅翔飛這些教誨,自然是虛心接受,并表示會隨時向羅翔飛匯報動態。
聽說馮嘯辰憑空撈到一個副處長,田文健心里又失落了一番。不過,他很快就把心態調整過來了,認為這其實是一件好事,因為馮嘯辰被別人撬走了,不會再在羅翔飛面前與他爭寵了。
他替羅翔飛把馮嘯辰一直送出辦公樓的大門,再三叮囑他不要掛記這邊的工作,要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新的崗位上去。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去了就別再回來了,這邊又沒啥好的。他還很想送孟部長一本三國演義,讓孟部長學學啥叫劉備借荊州,借了就不要還嘛,客氣個啥呢…
回程的時候,吉普車又帶上了薛莉和王文軍。王偉龍還要上班,不可能天天守著孩子,帶孩子看病的事情,就只能由薛莉負責了。看到馮嘯辰帶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回采購站,說是要在分配給他的房間里暫住一段時間,吳錫民嘴里說著“沒事沒事”,臉上還是掛上了些顏色。不過,薛莉迅速地送了一條中原省特產的封扁魚和一包質地不錯的干蘑菇給吳錫民,吳錫民臉上的溫度就以可見的速度回升了,當即表示薛莉和孩子可以在采購站搭伙吃飯,至于伙食費嘛,想給就給,不想給也無所謂,這么一個大廠,還缺幾毛錢飯錢?
冷柄國在與馮嘯辰談完話之后,就隨孟凡澤他們一起走了。他是一個堂堂的大廠長,當然不可能呆在采購站里閑著。他要到部里去拜見一下領導和各相關司局的負責人,還要去有協作關系的部委、研究所等地方聯絡感情。這些事原本不是冷柄國這樣一個業務干部所擅長的,但這些年趕鴨子上架地干了一陣子,他也就適應了,知道“跑部才能錢進”的道理。
馮嘯辰把房間讓給薛莉,自己擠在邢本才的房間里住了幾天。吳錫民倒是提出過再給他另開一個房間,他以自己馬上要去明州的理由婉拒了。他知道自己讓出房間無所謂,如果另開房間,就屬于占公家便宜了。他在林北重機的根基還淺得很,這樣做無異于自掘墳墓。
在幾天時間里,馮嘯辰把采購站里自己權限之內能看的資料都看了一遍,了解了一些有關的采購情況。他在與吳錫民、邢本才以及采購站其他工作人員日常的聊天中,也了解到了一些林重的八卦,對于廠子里的人情世故不算是一無所知了。此外,他還抽時間去煤炭研究所的資料室里又查了一些資料,主要都是關于液壓件方面的,以備不時之需。
等了幾天之后,技術處副處長、副總工程師彭海洋風塵仆仆地從林北市趕過來了。這是一位50年代的大學生,今年剛滿40歲,中等身材,架著一副近視眼鏡。也許是因為在企業里呆久了,他身上看不到太多文氣,倒像是個熟練技工的樣子。不過,馮嘯辰此前就已經聽吳錫民他們說起過,彭海洋在技術上是有幾把刷子的,而且做事非常嚴謹,在他面前,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唯獨技術方面的事情,那是沒有商量余地的。
“你就是馮嘯辰?”彭海洋第一眼看到馮嘯辰的時候,就帶著幾分懷疑。因為過于年輕的緣故,馮嘯辰已經讓太多的人產生這種懷疑的感覺了,沒辦法,這就是穿越者的苦惱。
“我是馮嘯辰,彭處長,你好。”馮嘯辰大大方方地向彭海洋伸出手去。
彭海洋有些意外,似乎是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年輕會與自己握手。他慌亂地伸手和馮嘯辰握了一下,被歲月遮掩起來的那股知識分子的呆氣就顯示出來了。
“聽說你一下子就看出液壓閥的問題是因為閥孔壓砂,你原來就搞過液壓件嗎?”彭海洋愣頭愣腦地問道。
“我也是受了常總工的啟發,才這樣瞎猜的,沒想到還摸著點邊。”馮嘯辰道。
“哦。”彭海洋釋然了。
我說嘛,我們技術處好幾個總工一級的技術人員都沒有想到這一點,這么一個小年輕怎么會想得到?原來是常根林給了他啟發。說是啟發,其實沒準就是直接說出了幾個選項,讓這小年輕去選一個而已。這年頭,以訛傳訛的事情太多了,凡事還是要眼見為實啊。
“小馮,我們這次去新民廠,是要和他們商討一下提高液壓件質量的問題,無論如何得讓他們生產幾個過得硬的產品出來。咱們得打持久戰,就住在他們廠子里,守著他們把液壓件生產出來,這一點你要有心理準備。”彭海洋交代道。他可沒把馮嘯辰當成與自己平級的副處級中層干部,在他看來,這個所謂副處長就是為了做給新民廠那邊看的,其實,不就是一個給自己拎包的隨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