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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馮家的家庭會議

  “什么?羅局長要調你去京城?”

  聽馮嘯辰鄭重其事地向家人通報這一消息,全家人都驚呆了。

  “他怎么會看上你的?你是不是在他面前吹牛了?”

  “能給你解決正式編制嗎?有沒有說工資多少?”

  “哇,去京城啊,太美了!哥,你能見到劉小慶嗎?”

  短暫的錯愕之后,父親馮立、母親何雪珍、弟弟馮凌宇分別從不同的角度提出了問題。馮嘯辰無奈,只能一個一個地解釋:自己沒有吹牛,而是的確從爺爺馮維仁那里學了一點本事,不知道怎么就讓羅局長看中了;正式編制估計是能有一個的,工資嘛,沒說,不過肯定是很低的了,剛參加工作嘛;劉小慶不是成天在京城大街上遛達的,想看只能到電影院看去,京城電影院里那個劉小慶和新嶺的沒啥區別,不值得羨慕…

  “你真的沒有欺騙羅局長?”馮立盯著馮嘯辰的眼睛問道,他是中學老師,對于撒謊的孩子是一眼就能夠看穿的。

  馮嘯辰坦然地迎著父親的逼視,說道:“爸,我說過了,我跟羅局長說的都是真話。你不信,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說到這里,他找來紙筆,不假思索地寫了幾行文字,遞到了馮立的面前。馮立和何雪珍同時湊過去察看,只見紙上寫的分明是幾種不同的文字,其中有英語,那是馮立能夠認得出來的;還有德語,馮立多少也跟馮維仁學過幾句,至少能看出不像有假;至于日語和俄語,特征也很明顯;最后一種文字,夫妻倆都不認識,據馮嘯辰說,那是西班牙語,馮立夫婦也只能認同。

  “小辰啊,你什么時候學了這么多東西,怎么從來沒跟我們說過?”

  何雪珍歡喜起來,兒子能夠把這幾種文字寫出來,哪怕只是會一兩句,那也是了不起的事情。這兩年社會風氣在變,同事們湊在一起三句話倒有兩句是聊孩子的學習問題,遇到這種時候,何雪珍就不敢吭聲了,她的兩個兒子都是初中文憑,跟人家那些打算考大學的學霸孩子沒法比。

  可現在不同了,原來自己的兒子才是真正的學霸,別人充其量能考個中專大專啥的,能學五門外語嗎?自己的兒子跟著自己過世的公公學過五門外語,連京城來的大領導都欣賞他,專門要調他到京城去做重要工作,一去就能安排正式編制,享受中央機關的工資待遇…

  好吧,就算后面這些是她編的,又有誰能揭穿呢?你不信,讓你兒子到京城去問問唄,要不要讓我兒子給你兒子帶路?

  “雪珍,小辰要去京城,而且這幾天就要走,咱們得趕緊給他準備準備啊。”

  何雪珍的思緒剛剛飛到人馬座,就被馮立一聲招呼給喚回來了。何雪珍帶著一點美夢被打斷之后的“起床氣”,瞪了丈夫一眼,隨后也開始著急起來了:

  “哎呀,是啊,怎么會這么急?去京城,那可是北方啊,冬天水都會結冰的,得準備棉衣棉褲了吧?被子也得厚的,起碼要八斤重的,老馮,你還能找到那個彈棉花的老師傅嗎?對了對了,還有更重要的,去京城可不能穿得太隨便了,會被人瞧不起的。小辰,明天我帶你去百貨公司,買幾塊布,做幾身好衣服,老馮,你想辦法去借點布票來,咱們家的布票不夠用了…”

  “呃…不用這么麻煩吧?”馮嘯辰再次無語了,“媽,京城是冷,可是人家有暖氣啊,呆在屋里就不冷了。棉衣棉褲都用不上,我把家里的軍大衣帶上就夠了。厚被子更不用了,人家冬天屋子里比咱們這里還暖和呢。”

  “你怎么知道?”何雪珍瞪著馮嘯辰,好生納悶。

  “…這是羅局長跟我說的,還有,我看過的小說里也這樣寫的…”馮嘯辰不得不甩鍋了,他總不能說自己前世在京城生活了20多年,對京城比對新嶺還熟吧?

  “咦,我倒是想到一件事…”馮立不愧是一家之主,在一片雞飛狗跳的興奮之余,居然還能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雪珍,小辰在冶金廳當臨時工,是廳里落實爸爸的政策給安排的。現在小辰要離開冶金廳,去京城工作用的也不是冶金廳的關系,那這個臨時工的名額,應當就空出來了吧?”

  “嗯?”何雪珍愣了一下,旋即就反應過來了,她轉頭看向馮凌宇,面露喜色說道:“是啊,小辰用不上這個名額了,可以給小宇用啊,這樣一來,小宇的工作問題就解決了。”

  那年頭,工作機會也是一種私有財產,誰占著一個坑,那么就可以世襲萬代的。有正式編制的職工,如果到年齡退休了,就可以把工作崗位傳給子女,這叫作“頂替”。馮嘯辰在冶金廳的臨時工崗位是落實政策分配給馮家的,馮嘯辰用不上了,自然可以傳給馮凌宇,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馮立、何雪珍甚至可以不用考慮冶金廳方面同意不同意,因為他們壓根沒有理由不同意。

  馮嘯辰此前卻沒有想到這一點,聽父母一說,他也有些意外。愣了一秒鐘,馮嘯辰擺了擺手,正色道:“爸,媽,你們先別急,我還有一件事,想跟你們說說。”

  “什么事?”馮立夫婦同時問道。

  “我想叫小宇開個店。”馮嘯辰道。

  “開店?”馮立夫婦再一次被大兒子的話給驚著了,其震撼的程度,不亞于馮嘯辰告訴他們自己要去京城工作的那一刻。

  “開什么店,小宇怎么能去開店?”何雪珍不解地問道。

  馮嘯辰道:“現在國家已經允許私人開店了,咱們這條街上不是已經有一家個體飯館和一家個體商店了嗎?”

  “那是個體戶啊。”何雪珍道。

  馮嘯辰道:“當個體戶有什么不好?掙錢多,發展前途大,干得好了,過個十幾二十年,沒準就是中國首富了。”

  “你不是得意忘形了吧?”馮立斥道,“個體戶是好人干的嗎?你沒聽人說,干個體戶的,都是不三不四的人。放著冶金廳的工作不做,去當個體戶,你是想坑你弟弟是不是?”

  馮嘯辰道:“爸,你這種觀念已經落后了。咱們國家搞改革開放,以后個體、民營經濟肯定是要大發展的,相比之下,冶金廳這種行業管理機構,反而會萎縮。我現在就在冶金廳當臨時工,每天就是搬搬文件,掃掃地什么的,這樣干上十幾年,整個人就成廢物了,你不看和我同樣在廳里當臨時工的那些小年輕,都是什么樣的精神狀態?小宇還小,應該給他一個更上進、更有發展前途的空間。”

  “這話也是羅局長說的?”馮立遲疑著問道。

  馮嘯辰的話,對于馮立還是有一定殺傷力的。馮立當然知道,各個單位里出于安置行業青年而招收的臨時工,基本上都是跑腿打雜的角色,這些人自己看不到前途,單位上也沒打算給他們什么前途,于是大多數人都帶著一種自暴自棄的心態,喝酒打架搞對象,就是這些人的日常。

  其實,在此前的馮立眼里,馮嘯辰又哪里不是這種精神狀態?只是這兩天他突然給了大家一個驚喜,證明他此前的頹廢只是一種假象,他其實是個好學上進的五好青年。

  “小宇,你怎么想?”何雪珍看出馮立已經動搖了,她一向是個沒啥主見的人,在大事情上從來都是看丈夫的決心。現在見丈夫也拿不定主意,她便把目光投向了當事人馮凌宇。

  馮凌宇也有些懵,他一直覺得就業這件事情離自己很遠,他寧可沉浸在清朝的才子佳人小說里。現在一個人生抉擇被推到了他的面前,他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選擇才好了。

  “我…你們說怎么樣就怎么樣吧。”馮凌宇推脫道。

  “你是想去冶金廳當臨時工混吃等死,還是愿意開個店自己掌握命運?”馮嘯辰盯著弟弟的眼睛問道。

  “這…”

  馮凌宇崩潰了:我的親哥耶,你這問法也真是太坑了,分明就是充滿了誘導,還讓不讓人愉快地做選擇題了?當臨時工的確是混吃等死的狀態,這一點我早就在你身上看到了,你別裝,幾天前的你簡直就是一個失足青年的模板。可說開個店就能自己掌握命運,我怎么看不出來,我還是個孩子好不好,你叫我去掌握命運!

  馮立倒是慢慢冷靜下來了,他對馮嘯辰問道:“小辰,你說說看,你叫小宇開店,打算開個什么店,又怎么能夠保證他不賠錢?還有,你說開店有前途,你怎么保證?”

  馮嘯辰對于這個問題是早有準備的,否則他也不會建議馮凌宇去開店了。不過,有些更進一步的想法,他現在還不能對家人說,恐怕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他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都安靜下來,然后說道:

  “爸,媽,小宇,我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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