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五百家派門鏖戰三天,最終決出贏家,時間固然是綽綽有余,但進度不該如此之快,可是現在多了九尊府這個近乎開掛的超強悍派門的存在,并無抗手,解決對手不過彈指片刻,自然大大的加速了資格戰的進程。
正是因為這樣的氛圍,除了九尊府之外,其他的門派基本人人帶傷,各個疲累得幾乎走著路都能睡過去。
本來各門派還尋思好好的修整一晚,恢復一下狀態,備戰明天,誰知當天晚上,云揚一聲令下,九尊府首度采取了主動出擊。
一夜之間,將現存的派門又再毀滅了六十多家,進攻路線幾乎就是從廣場這一頭,一路橫掃過去,武者瀕死之瞬的慘叫聲響了整整一夜。
及至第二天清晨,有七個門派的人滿臉灰白,主動退出。
至此,現存的資格戰派門還剩下不到三十家。
不足本來十一之數的派門在這巨大的廣場上,顯得異常寂寥。
所有被屠滅的門派與主動退出的門派,他們的帳篷隨著他們的敗亡棄權,第一時間消失不見,簡直比那些消失尸體血流還要更加神異。
自始至終,云揚接連動用神識觀測,諸相神通感應,卻沒有發現任何力量威能在此境操控或者主持比賽的痕跡,似乎這一切,完全就是這一座山自發而成的,與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這…貌似是太高端了一點,至少是超出云揚當前的認知范疇!
第二天下午。
三十家門派,銳減到十一家,至于到了晚上,就只剩下六家。
第三天清晨。
此境中參與天運旗爭奪戰的所有門派,就只剩下了最后兩家。
九尊府,狂刀門!
兩個門派彼此對峙。
狂刀門此番資格戰,共計來了三十五人,一路戰斗到現在,還活著的,僅余十七人,前前后后十八人已經葬身在這里,亡者已愈半數。
而剩下的十七個人,也是人人帶傷,傷痕累累,疲累得無以為繼,幾乎都抬不起手來了。
云揚帶著弟子們魚貫而出,默默地注視著對方。
相比較于狂刀門的狀態不佳,九尊府所有人等渾身上下的衣服一塵不染,干干凈凈的活像是剛剛洗了澡換了衣服。
看到九尊府方面的人如是來到,感覺著九尊府強大的氣勢,火山爆發一般地戰意,對面的狂刀門的掌門一聲慘笑,眼淚都流了出來。
“九尊府,犀利至此,果然厲害,當真了得!”
狂刀門掌門乃是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他兩眼留戀地看著自己身邊的門人弟子師弟師妹,慘然道:“我們狂刀門,為了今日這一戰,臥薪嘗膽二十七年…”
“往昔我們與蒼梧門對上之時,還曾屢占上風,本以為這一次天運之戰,可以奪到天運旗乃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事,想不到…強中自有強中手。”
他看著云揚,干凈利落的說道:“勉力為之不過送死,愚蠢至極,此役我們認輸了!云掌門,你們不會趕盡殺絕吧?”
云揚與史無塵等人都沒有隱藏自己身上的氣息,己身那強大的氣勢,首度齊刷刷地發散出來,對方亦是高深修者,如何感應不到。
這等巨大的實力差距,即便己方不曾減員,實力萬全,仍舊是遠遠不及,如是差距,豈是拼命就可以彌補的!
不顧后果的與之對戰,當真不止是送死,而是愚蠢至極,當真就是蠢死的!
“諸位一路好走。”云揚和煦的說道:“兄臺說的哪里話,我們的初衷就僅僅是為了天運旗而已,既然勝負已分,你們主動放棄,我們怎么會過分逼迫,彼時江湖再見,自有一份交情”
對方凄慘的笑了笑,留戀的看著這巨大的廣場,喃喃道:“天運所在,天運所在啊…”
突然猛地噴出一口腥紅的鮮血,揮手道:“認輸,走!”
話音未落,魁梧的身子就此揚天栽倒下去。
他整個人的精氣神,似乎在這一瞬間徹底的消失不見了。
“今日之后,狂刀門…封山百年!期許百年之后,后世子孫猶有出類拔萃者,再動此心吧。”
狂刀門的人眼中含淚,留下這一句充滿了蒼涼的話語,被五重山異力直接送了出去。
至此,整個一層大廣場,就只剩下了九尊府的人手。
云揚負手而立,思緒悠遠。
良久良久后才喃喃自語道:“天運,天運!”
然而身后卻聞一片歡騰!
“我們勝了!”
隨著狂刀門的棄權,此境的天運旗資格戰告一段落,落下帷幕,對戰廣場范圍邊緣的白霧終于又有所變化了,漸次翻動,極迅速的凝聚出一條往上的通路。
一朵白云自云揚等九尊府眾人眼前飄過,就像是在引路一般,隨即便徐徐地往前飄去。
情知己方因為大獲全勝而得到異相指引的九尊府眾人盡皆喜笑顏開,高興地往那條路上走過去。
唯有云揚在不期然之間,生出莫名悵惘之感,但腳下仍舊隨著眾人動作,往前一步步行走,腦海中卻驀然響起來狂刀門掌門臨走時候,那蒼涼而絕望的聲音。
“天運,天運!”
還有那充滿了無望的眼神,整個狂刀門,上下所有人等盡皆木然乃至心死的目光。
以及…倒落在自己九尊府眾人刀劍之下,那越來越多的…堆積如山的尸身遺骸。
“無塵,你認為,什么是天運?”
史無塵與洛大江等人正在隨著云揚往前走,心下盡皆歡愉,不意卻聽到這一句突如其來的問話,一下子楞住了;這個問題,如何回答?根本就是沒有標準答案好么?
云揚一臉淡淡的笑著,仍舊閑庭信步一般的往前行走,又道:“你是否覺得,這天運的爭奪過程…太過殘酷了呢?”
云揚此問一出,非止史無塵,九尊府一眾師長盡皆陷入沉默,并無一人作答。
片刻之后,洛大江輕輕地吸了口氣,沉聲道:“老大是覺得,此役之中死的人太多了么?”
“就是有這種感覺,之前專心克敵制勝,未曾思慮更多,對陣更是絲毫不曾留手,唯恐留下隱患,可是現在想來,我等縱然問心無愧,卻仍舊不免血腥太過。”
洛大江的聲音愈發的低沉了:“關于感官此點,我與老大你的想法有所差異,就此役而言,我還真沒覺得哪里殘酷,更加沒有覺得有不公平的地方。正相反,我感覺,這很公平!”
史無塵隨即微微點頭表示認同:“是啊,此役過程雖然血腥殘酷,但骨子里仍是公平,不過優勝劣汰,汰弱留強,那些知機的門派,早早棄權即得抽身,勉強繼續的,都是抱了萬一的指望,便是取死有道,與人何由?!”
云揚默默地點頭。
鐵擎蒼貌似也來了興趣,喟然道:“我也覺得很公平!此役于根本而言就是武者之間的競爭,不管殘酷與否,最起碼是給予了一個競爭的機會,同時還有放棄的機會,可進可退,哪里不公平了。”
“甚至在我的理解認知中,世間事,無不是天運流轉的縮影。世俗界王朝爭霸,為了帝王之位,一路血腥的爭競下去,一將功成枯骨盈山不過尋常,一代帝王登臨天下,因為他成就霸業的過程中死的人,又何止是十萬百萬?無論修途前路之爭,江山霸業之爭,各行各業之間的爭競,無不是爭。這是爭天運!”
“可惜錢多多那胖子不在此地,否則他一定長篇大論的宣稱,商家商戰同樣的殘酷至極;雖然未必有尸山血海浮于表面,但個中的陰謀算計勾心斗角只會更勝一籌?就為了能夠將別人踩下去,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出賣,欺騙,訛詐,甚至武力威逼…各種手段,層出不窮,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沒有不能出現的。”
“再想深一層,即便是最普通的平凡人,為了能夠在這世上活下去,誰不是費盡心思,苦苦鉆營?然而太多太多的鉆營,終其一生,也未必能夠達到既定目的。要說不公平,那些人那些是豈不是更加不公平。很多人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去到了人生頂點。比如帝王之子,比如公侯之后,比如巨富之子…普通人奮斗一生,連這些人的腳底板都夠不著。”
“所以普通人的世界,看起來安靜祥和,危機不顯,但所謂的沒有危險,也就等于是更加的公平不在!公平從來就是需要付出代價去爭去奪的!”
“天運旗之爭,雖然充滿血腥殘酷,贏了也未達止境盡頭;輸了卻是性命蕩然,但存在有這樣一個平臺,提供你去爭去拼命的途徑!而不是還未拼過,就不得不認命!”
洛大江此際也是深有感觸的說道:“縱使明知希望渺茫,微乎其微,但是所有人仍舊不舍這點希望,你贏了,你就有!你輸了,你就什么都沒有,只因為你能力不強,運道不足,那來的不公平!”
“或許世人用世俗眼光看江湖人,會覺得這幫人太傻!人活著才有后續,才有將來,留著命干點啥不好?好死還不如賴活著呢,為了所謂的不能吃不能喝的天運旗,死好幾萬幾十萬幾百萬的人,太傻了。”
“但是,真的傻么?”
“各自追求不同,傻不傻的,見仁見智而已!”
“別人用錢去爭,用權去爭,用情去爭,用智謀去爭…而武者,用命去爭。代價不同,所獲取的,自然也就不一樣。”
“用錢用權用謀…爭競到最后得到的無非就是錢權地位…而我們武者用命爭,爭來的,
是前路,是天運。活著,就是運,猶有前路,死了,就是命,中道夭折。何來殘酷云云,更加沒有公平不公平。”
“站在普通人立場看武者,殘酷,不可理解,但站在武者角度看武者,只會覺得…情理中事,有什么大不了?不過如此。大家都一樣,拿命去拼,僅此而已。”
史無塵冷颼颼的加了一句:“修途素來崎嶇難行,不拿命去拼,又要用什么去拼?別人都在拼命,咱們卻妄想不用命拼,能拼得過么?”
史無塵此言一出,眾人盡皆哈哈大笑,唯有云揚仍是沉默了一下,頓了一頓猜到道:“玄黃界武者都是這么想的么?”
鐵擎蒼有些奇怪的問道:“這是當然…玄黃界,強者為尊,一切都以實力說話…老大,難道你盡不是這么想的么?”
云揚呵呵笑了笑,沒有再接口說話。
要真說起,云揚還真不是這么想的;出身天玄大陸的他,總覺得玄黃界一切,都與天玄大不相同,與自身亦是許多格格不入。
事實上有很多時候,云揚都在思量一個問題:這么多素不相識的江湖人,就為了爭競一個名額,說殺就殺了,說死就死了。有些素不相識的武者,就為了一句口角,然后一條命就報銷了…
云揚一直感覺,這樣是不是太過于極端了?真的有必要么?
雖然此役于云揚而言,比其他人更有許多收獲,那么一大票的因果之氣入賬,在在表明了那些個死者絕對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無辜,甚至是死有余辜,死不足惜,但是——一個人在江湖上行走,手底下哪能全然的不沾染因果?
隨便一個稍微有點兒名氣的江湖人手上,未必就滅有百上千的人命吧?
很多是非恩怨,并非只是因為正邪之爭。
甚至以自己論之,縱使這一路走來,秉持初心,為國為家,然而隕落的在自己上的許多他國兵士,又豈是寥寥數字,當真算下來亦是駭人聽聞。
所以云揚才時不時的喃喃念叨:天運,天運…
這并非是對天運的渴望,而是對天運的迷惘。
但此刻聽到史無塵等人一說,再看到這些門派為了天運旗這樣不顧生死的去拼,去博;云揚隱約感覺,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并不是自己優柔寡斷,而是…這整個玄黃界,所有武者,人人都是這樣,整個氛圍就是如此,何論其他!
千軍萬馬過一條獨木橋,每三年,也不過只有寥寥數人能夠獲得機會,能夠去到另一個階段。其他人,不是在橋上被殺,就是要被擠下橋去,那些認命棄權的,在保住性命的同時,卻也相當于此世武道前路終結,再難有后進!
所有人只能如此殘酷,也只有如此殘酷,才有再進一步的余地。大家,都早已經接受這個現實:這,就是武者的命運。
既然你選擇了要比平常人擁有更強的力量,那么,這些拼搏就是你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此事說開了大抵也就是如此,僅此而已。
云揚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微笑著喃喃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在這一刻,他是真的感覺到自己心中輕松了許多,一下子就輕松了下來!
<其實這一章后半章,不該寫;武者就是這樣的江湖;玄黃界就是這樣的存在。只是最近好多人在說我寫的太殘忍了;云揚如何如何太殘忍等等,而且節奏被慢慢的帶動。
這樣也好,這一章,公平,為玄黃界定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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