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揚霍然轉頭,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計靈犀。
計靈犀紅著眼睛低下了頭,低低地說道:“我…沒法…我本來不答應的,可是蘭姐跟我說,若是連我都不答應,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我哥沒了,我還不答應,她再也入不得計家的家門了,我…”
月如蘭的脖頸下,用紅色的絲巾挽著,云揚何等眼力,如何看不到那里還有隱約的血跡滲出來,以命相逼,以死相脅,逼計靈犀就范,才有了此刻的這場婚禮宴席。
計靈犀低著頭,低低嘆息。
月如蘭眼睛看過來,笑道:“靈犀,今天是你哥跟嫂子我的大喜日子,你怎地也不幫手招呼客人呢,今天之后,咱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計靈犀吸了一口氣,道:“我這就去。”說罷一轉身,徑自走進了內室。
云揚閉上眼睛,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突然睜開眼睛,展顏笑道:“恭喜恭喜,嫂子今日入了我八哥家門,當真是天作之合,我真是替我哥高興,愿你們永結同心,此志不渝。”
月如蘭笑瞇了眼睛,道:“承兄弟貴言,既然兄弟叫了我嫂子,那今天可要多喝幾杯,你可不是一個人,知道嗎?”
云揚重重點頭,一字字道:“當然當然,今天這頓酒,我乃是代我們所有兄弟前來的,一定盡醉方休!”
月如蘭眼波流轉,欣然道:“那今天就是我這一生之中,最高興最開心的一日,此生足矣。”
云揚道:“恭喜。”
說了兩個字,正要順著再說幾句善禱善頌的話,卻突然感覺自己喉嚨一下子噎住了,再也難以說出任何好話。
門簾一掀,計靈犀從內室走了出來。
云揚注目看去,卻見計靈犀換了一身男裝打扮,卻是一襲新郎服色,長身玉立,英氣勃勃。
好一個英俊瀟灑的新郎官!
云揚一下子徹底的明白了過來,剛才月如蘭跟計靈犀所言的幫手真意,自己一人代表九尊眾兄弟而來,還不算如何,計靈犀這小丫頭非但兼職迎客,禮賓,甚至連新郎以及新郎家中親眷,都要一肩擔起。
月如蘭俏臉上乍然顯出幾分尷尬,忐忑道:“云兄弟,今日之事是我忽發奇想,也是欲完我夫婦二人的心愿,這證婚人,主婚人,賓客…就全部是云兄弟自己了…”
云揚深深吸了一口氣,哈哈笑道:“嫂子說得哪里話來,若是嫂子不找兄弟,那才是不對,再者,今天非止是我云揚一人,九尊兄弟,生死契闊,不離不棄,盡皆同在,我在,他們也在。”
月如蘭一把挽住了計靈犀,歡喜笑道:“云兄弟,你看我夫妻如何?可有夫妻相么?”
云揚一杯酒一飲而盡,將滿腹酸楚與難言痛苦連同美酒一口吞下肚子,同樣的展顏笑道:“妙極妙極,正是郎才女貌,天設一對,地造一雙,珠聯璧合,完美至極!”
紅燭高燃。
云揚的聲音,卻如是噎在了心底不得不拼命發出來一般。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新郎新娘那邊已經去了洞房,去完成最后一道流程。
云揚一個人面對著滿桌子菜肴美酒,只感覺喉嚨已經完全堵塞,食不甘味,味同嚼蠟。
莫說云揚的暴食癥早已不存,就算仍在,現在也要食不下咽,心頭煩悶之余,忍不住直接端起酒壺,仰頭猛灌。
知道一壺酒全數吞下,這才長長的嘆息一聲。
“英雄一夢,紅顏一生…八哥…你若是在天有靈…如何忍心讓這樣的紅顏…就這么…蹉跎…”
“八哥!”
“英雄一夢,紅顏一生…哎…”
月如蘭與計靈犀又自肩并肩地走了出來。交杯酒喝過的兩人,面色蔚然,卻是笑中隱淚,個中心酸,各自心知。
月如蘭仍是滿臉笑容,喜氣洋洋,當真如一個得嘗心愿,嫁得良人的新娘子,而計靈犀卻是一臉沉重,眼含淚花,強忍悲痛,勉力維持一副歡容。
“兄弟,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嫂子和你八哥來敬你酒,你可不許慫啊!”
月如蘭拿起酒壺,端起酒杯,斟滿了一杯美酒,纖纖玉手給云揚遞了過去,微笑道:“新娘敬酒啦。”
云揚木然接過來,咧咧嘴強行微笑:“好酒!這酒可是得喝!就算是酒后鉆桌子也要喝,這一杯,祝福八哥和嫂子,花好月圓,幸福美滿。”
舉杯,一飲而盡!
第二杯又來了,云揚深吸氣:“第二杯,祝福八哥和嫂子…永生永世,永為夫婦!”
“第三杯…祝八哥和嫂子…真情永在,與天共存!”
“第四杯…我代表兄弟們喝了!”
“兄弟別光喝酒,坐下坐下,吃菜吃菜,光喝酒不吃菜只怕就真的要醉了,你可是代表你們一眾兄弟前來的,就算是一醉方休,也不能早早的醉倒,那嫂子可不答應。”
這一頓飯,可謂是云揚有生以來吃得最難受的一頓飯,卻還要強作歡顏,推杯換盞,竭力迎奉!
“這一杯,敬兄弟們。”
“謝謝嫂子!”
“再敬!”
“謝謝嫂子!”
一連八杯酒入喉;云揚喝得痛苦至極。
“大哥,二哥,三姐;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的喜酒,兄弟全都替你們喝了…”
云揚喝到后來,頭都大了,眼睛一片迷蒙。
這席喜宴,不但是最難受的一頓飯,還是自天玄崖一役,云揚僅有的一次當真喝高了,喝頂了的經歷!
此際云揚看出去的視野,盡是云里霧里,朦朦朧朧,然而在這等模糊的氛圍下,卻似乎兄弟們都當真在這里重聚,一個個都是手拿酒杯,歡聲笑語,濟濟一堂。
“今日,有兄弟見證,我月如蘭,終于與計凌風結為夫婦,從此刻起我月如蘭,便是計家人,計家婦了!”
“從今日起,我再也不找你了,我再也不想你了…因為,你已經是我的丈夫,你就在我心里,再也逃不掉,再也跑不了!”
“你在長天笑傲風云,叱咤縱橫做你的蓋世英雄!我只需要靜靜等待就好!如此就好。”
“計凌風,你這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再也休想將我撇下!”
酒早已經喝得夠了,喝得多了。
云揚只覺身在在一片迷蒙之中,依稀聽到月如蘭說道:“兄弟,嫂子這一輩子,是不可能為計家傳宗接代了…這也是嫂子畢生憾事…但還有一事…你八哥臨去之前,念念不忘的,其實是他的妹妹…靈犀的子嗣,也是計家后人…是吧…”
“我們是照顧不了他的妹妹更多了…你,一定要照顧好你八哥的妹妹啊…”
“從今往后,我和你八哥就將靈犀托付給你了…”
“若是你們無緣…倒也罷了…但若是有緣…以后,生了兒女,還請…過一個姓計。以繼承你八哥的香火…”
這一頓酒,云揚全然沒有控制自己的酒量,更加沒有用玄功逼出酒意,當真是一醉方休,酩酊大醉了!
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
這樣的婚禮,這樣的癡情,這樣的女子,再加上這樣的氛圍!
云揚急切地盼望自己趕緊的喝醉!
醉鄉路常穩,他處不堪行!
“這紅塵世界…孑然一身啊…”云揚長長嘆息,突然大笑一聲:“你們都去舒服了…看我孤身一人,打他個地裂天翻!哈哈哈…”
噗的一聲,一頭栽在飯桌上,就此人事不知。
看著醉倒的云揚,月如蘭輕輕地嘆息一聲,道:“靈犀,來,咱倆姑嫂倆也得喝上一杯啊!大喜的日子,怎么能不喝酒?剛才的交杯酒是代你哥喝的,不可作數啊!”
計靈犀本來就不善飲酒,今日又是心情格外沉重,這會早已經喝得迷迷糊糊了,此際又再被月如蘭灌了幾杯酒,搖晃了一下,亦如云揚一般,整個人軟軟倒了下去,同步其后塵。
月如蘭看著計靈犀倒下去,輕輕嘆了口氣。
輕聲的喃喃道:“靈犀…若是你再矜持下去…云揚這個不解風情的魯男子終究是不會主動,尤其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了…或許他根本就不會有時間,或者說將心思放在男女之情上的;最終…只會落到如我現在一般…”
“今天婚禮,怎么能沒人圓房…”
“希望你將來…不要怪嫂子…”
“若是有罵名…就讓嫂子…背負了吧。這也是我,能夠幫你的…最后一次。”
云揚昏昏沉沉的睡著,似乎感覺,兄弟們都已經到了自己身邊,正在開懷暢飲,正在大聲說笑…
不由得一臉笑容,舒服的嘆了口氣:“真想你們啊…”
手微微動了動,似乎摸到了什么,翻了個身,睜開眼睛,定睛看去,只見自己身邊,赫然躺著一個人…
身邊之人正是計靈犀,兩眼緊閉,呼吸平穩,還處在深深的沉睡之中。
這是怎么回事?
我身邊怎么?
嗯!?
計靈犀怎么睡在我的床上?
這是個什么狀況?
云揚搖搖頭,只感覺腦袋里兀自一陣陣的暈眩,不假思索地伸手就去推計靈犀,張口問道:“你…”
這一個字才剛剛說出來,卻自驚見本來正在昏睡的計靈犀的身上乍現一抹紅光!
與此同時,一股恐怖至極的威壓陡然爆發,宛如整片天地在云揚面前突然塌陷了下來!
一股沛然莫御的龐大力量,亦從昏睡的計靈犀身上沖了出來。
轟的一聲…
作為唯一承擔者的云揚全無防備,頓時中招,實打實的毫無花假!
窗子即時碎裂,云揚整個人好似斷線風箏一般飛了出去,在半空中勉力睜開眼睛,卻只看到那破碎的窗子在自己面前越來越遠,跟著就是一陣劇烈的痛苦油然襲來。
云揚心頭驚駭莫名,茫茫然不知當前究竟是個什么狀況,這一天一夜下來,怎地盡是出乎意料的狀況,而且越來越詭異,越來越匪夷所思!
砰砰砰…
云揚再撞斷了兩棵樹之后,這才轟然一聲摔在外面墻上,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只感覺渾身上下,無處不痛,骨頭不知道在這一撞之余斷了多少根!
云揚強撐著仰起頭,只感覺自己心中一片匪夷所思:“這…這怎么回事…”
“誰打我?是誰啊?…”
月如蘭本來在外面花樹下對月獨坐;見狀也不禁吃了一驚,啊的一聲跳了起來,驚慌的看著這一幕。
她本來已經預計了很多種可能出現的狀況,無論云揚滿臉懵逼而出,滿臉羞色而出,甚至是滿面被算計的憤怒而出,都不算多意外,但如這般,貌似被人給暴力的打出來的,當真是大出意外,同樣的匪夷所思到了極點!
下一刻,月如蘭驚覺一個最可怕的可能性,忽的一聲闖進了房中。
只見房間里,計靈犀還在床上昏睡,衣衫整齊,分明還沒有醒來,房里并沒有第三者出現,沒有外來的入侵者…
但,眼前種種又是怎么回事?
月如蘭一下子呆住?
計靈犀分明還在睡,又沒有他們兩人之外的第三者,那么,到底是誰將云揚打飛了出去!
再到門口一看,只見云揚艱難的想要爬起來,居然力有未逮,口中還在一個勁兒地吐出鮮血,眼中神色,分明也是一片迷惘…
月如蘭張大了嘴:“…”
云揚終于撐著,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虛脫的問道:“月姐,這…這是怎么一回事?”
刷刷刷…
白衣雪,云逍遙,老梅,方墨非等人已經如飛而來,如臨大敵!
云揚現如今的修為乃是在場眾人之中除了白衣雪之外的第一人,怎么就能一下子就受了如此沉重的重創!?
若是有敵人來襲,那么敵人該是有多么的可怕?
但過來仔細一看,卻又滿目盡是平靜,不見半點波瀾。
哪里有什么敵人蹤跡?
但云揚的重傷,確實而詳,又是個什么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