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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足矣

  老元帥須發戟張,怒不可遏,震天的咆哮,夾雜著強烈的狂怒,更還有一股無力的悲涼隱蘊其中!

  老元帥此刻的心境,與上官靈秀還有云揚盡都差相仿佛,甚至更甚一籌!

  他可以率百萬大軍,御敵于千里之外、談笑用兵、揮灑自如,也可以沖鋒陷陣,勇冠三軍、全無懼意;但,此際面對這些善變的、容易被人煽動的愚夫愚婦,卻充滿了無力感覺!

  對于老元帥而言,今日上官將門污名洗去,固然是一件幸事,卻也是一個警醒,一個兔死狐悲的警醒。

  今天可以是上官將門,明日是否就可以幾句話說倒冷刀吟、說倒秋劍寒?大家豈非都是軍人,連上官將門這樣的累世功勛忠魂世家都險險一朝覆滅,自己又算什么呢?!

  上官老宅后院之中,一門孀寡盡都靜靜站立,人人都是面無表情。

  聽到老元帥滾雷一般的怒喝遠遠傳來,滿門上下,突然間所有人都是眼圈一紅,眼淚簌簌而下,雙手緊握,滿腔委屈悲憤,無以言表。

  在萬眾所指的時候,她們沒有傷心流淚,有的只是氣憤、只是憤慨。

  但當此刻真相被澄清,名聲重新恢復的時候,卻是人人都忍不住眼淚長流。

  老夫人顫巍巍地點燃一炷香,高舉過頭頂,輕輕插在牌位面前的香爐中。

  青煙裊裊而起。

  一個個牌位整整齊齊,靜默無言的看著這燃起的青煙。

  活著的和死了的,都是無言。

  所有女子的眼睛都聚焦在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的臉上毫無波動,眼淚卻是不斷的流下;她靜靜的挺直了身體,流著眼淚,看著密密麻麻的牌位。

  良久良久之后,老婦人喃喃道:“我知道你們想要說什么…你們想說,但求心之所安,義之所在。這就是你們想要說的,是么?我就知道,你們全家,都是這種賤骨頭,縱百死亦無悔…”

  她聲音逐漸的顫抖:“你們是痛快了!你們大吼一聲,沖上前去,死得壯烈之極,死得一了百了,痛快至極!但是,你們卻將我們留下來了!你們心之所安,義之所在,為國而死,無怨無悔,可是留下我們這滿門孤寡,當真就能毫不內疚嗎!?”

  “你們死了,一了百了,你們啥都不知道了!但我們還活著,活該承受眼前這一切是么!”

  老夫人淚水長流,突然厲聲喝道:“但是我們憑什么要承受這些?!”

  她枯瘦的手向著身后的門外一指,厲聲狂喝:“我們憑什么要承受這些!你們出來一個,跟老身說說,憑什么?!”

  整個靈堂都在這一聲喝問之余驀然顫抖了一下。

  滿門女眷,一個個的盡都眼眶通紅,嬌軀顫抖。

  門外,傳來秋劍寒的沉重聲音:“老嫂子,我們來了。”

  老夫人冷漠的說道:“兩位大元帥親自前來,端的大駕光臨,然而貴足不踏賤地,老身怎么承受得起這般厚待。滿門孤寡更受不得兩位軍方重臣親自前來拜訪的禮遇,還是請回吧。”

  門口一暗,秋劍寒冷刀吟高大的身軀出現在門口,疾步往前。

  走到了老夫人面前,兩人撲通一聲,雙雙跪倒在地:“我們來遲了,老嫂子恕罪!”

  兩位朝廷元帥,軍方大佬,在玉唐帝國一聲呼喝全國都要震三震的老將軍,就這樣規規矩矩的跪在老夫人面前,滿臉盡是愧疚。

  老夫人一口氣登時憋在喉嚨里,又是良久沒有出聲,半晌過去,終于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手中拐杖頓了一頓,道:“起來吧。”

  “是!容我倆先為將門祖輩和還有兄弟們,孩子們上一炷香、略盡心意。”

  秋劍寒和冷刀吟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各自去取了一爐香,恭恭敬敬的點燃,恭恭敬敬的舉起上前,一絲不茍的鞠躬。

  神情肅然空前。

  兩位老元帥眼中,隱隱有點點光芒閃過,似乎,在這一刻,上官將門那叱咤疆場,無敵天下的久違英姿,在他們面前一閃而過。

  全場靜寂。

  半晌過后,兩位老將軍站直身體。

  老夫人仍舊挺拔而立,突發一聲幽幽嘆息,輕聲道:“小秋,小冷…我問你們…”

  她漠無表情,聲音中也是冷淡,沒有半點感情,緩緩伸出手,指著外面,淡淡道:“是否…我們一家人累世浴血廝殺,就是為了保護外面的…這群?”

  秋老元帥與冷刀吟,同時默然、半晌無語。

  好半天過去,兩人挺直了胸膛,苦澀卻又堅決的說道:“我輩玉唐軍人,吃著的是朝廷俸祿,享受的,是萬民供奉;軍糧,軍餉,也都是國家供給…”

  “…但求,心之所安,義之所在!別無其他!”

  兩位老將軍異口同聲。

  心之所安,義之所在!

  又是這兩句話!

  這兩句當真是慷慨陳詞、萬用之用!

  老夫人突然暴怒空前,眼淚洶涌而出,破口大罵道:“你們也求這個是吧,心之所安義之所在!?好好好,你們大義凜然,你們慷慨激昂!給我滾出去!滾出去!去心之所安吧!去義之所在吧!滾!滾!滾!”

  一邊大哭,一邊大罵,手中拐杖,劈頭蓋臉地向著兩位老將軍砸了下去!

  兩位老將軍一動不動的承受,目光中,也全是心痛,悲涼。

  對上官家的遭遇,他們感同身受。

  那種無限的心寒,徹體的冰涼…

  老夫人將拐杖扔在地上,突然跪在靈位前,嚎啕大哭起來。

  無限的心寒心酸,在慟哭聲中,傾瀉無疑。

  無數的牌位,在裊裊青煙中,靜靜的不動;秋劍寒與冷刀吟同樣靜立不動。

  上官家的所有婦人,都沒有動,一個個神色悲戚,卻也是有一種釋然。

  “但求心之所安,義之所在!”

  這句話,還有下半句。

  “…足矣!”

  并不知道另一邊后續發展的云揚,心神舒暢神清氣爽意氣風發地回到府中,卻意外得知云醉月曾經派人送來請柬,說是有要緊事情讓自己過去一下。

  云揚聞報不禁楞了一下,云醉月怎么會在這個時候找上自己,意欲何為呢!?

  正要出門前往青云坊一探究竟之際,卻見一個青衣少女在兩個大漢的陪同下,快步走來。

  來人正是青云坊十二金釵之中的菊晨;此人與云揚雖然不算熟識,但彼此卻是認識的。

  “云公子。”菊晨娟秀的小臉上微笑著:“月姐知道云公子貴人事忙,而且,這一次也不在青云坊相見,是以派小妹前來迎接。”

  云揚微笑:“這倒無妨,卻不知月姐現如今身在何處?”

  菊晨笑了笑,道:“月姐在一個好玩的地方等著公子、盼公子速往。”

  好玩的地方?

  速往?

  云揚雙眼若有所思地在菊晨臉上繞了一圈,點點頭:“既然是月姐有召,咱們這就走吧。”

  轉身揮揮手,一如往常的打個招呼,卻是對著方墨非使了個眼色。

  方墨非低頭道:“公子,可要屬下和你一起去嗎?”

  “不用,你去干嘛。”

  老梅看家,云揚拒絕,道:“你在家看家吧。”

  出發一刻,云揚驀然吹了聲口哨,卻見二白白如飛奔來,徑自跳進云揚懷里。

  云揚哈哈一笑,隨手將二白白往兜里更深處一揣,旋即便跟著菊晨而去。

  方墨非等云揚走出去,才嘿嘿笑了笑,呼的一下子消失在空中:“老梅,我第一波,你第二波。千萬不要被發現、免得壞了公子的布置。”

  老梅哼了一聲,喃喃怒道:“現在成了你安排我,還有沒有點先來后到?!”

  一臉不爽地跟了上去。

  天色此際已然逐呈昏暗,已經是黃昏垂暮時分。

  菊晨在前面帶路,笑顏如花,與云揚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話。

  兩個護衛面無表情,跟在身邊。

  “這兩位怎地這般面生,大抵沒照過面吧?”云揚看著兩個護衛,笑瞇瞇的說道。

  菊晨掩嘴輕笑:“公子難道竟認得全我們青云坊中的每一個人么…咯咯…”

  云揚哈哈一笑:“不錯不錯,青云坊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我哪里認得全。”

  云揚不再說話,然而每每掃過菊晨的目光深處,卻更多了幾分寒意。

  認得全你們青云坊中的每一個人?

  不錯,我正是認得你們青云坊每一個人!不要說是護衛,就算是丫鬟廚子…我也每一個都認識,全部都認識!

  他仍舊袖著手,悠悠前行,就如同一位陪著美人出來散心的富家公子,滿身盡是說不出的瀟灑愜意、風流倜儻。

  菊晨美眸偶爾掠過云揚的臉龐,竟也忍不住流露出幾許惋惜神色。

  可惜了,這樣一位容貌氣質都是萬中無一的溫柔公子…

  路越走越遠,位置亦是越走越偏,越走越靠近紅燈混亂區那邊。

  遠遠望去,街道上的民眾在這傍晚的時候,赫然密集了起來。

  終于,在拐過一條臟亂的大街之后,兩側赫然盡都是密密麻麻的擺攤小販。

  這個時間點,居然還有這么多人在這里擺攤?

  云揚唇角一彎,似有意似無意的問道:“菊晨,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月姐怎么會到這種地方?這等所在又有什么好玩的?”

  菊晨強笑一下,道:“公子這就急了,咱們已經到了呢。”

  “到了?”云揚轉頭指著大街:“就是這里?這里哪里好玩了?!”

  看著云揚轉頭,菊晨小巧的身子突然急速后退,喝道:“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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