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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其心可誅

  六個侄兒訓練完畢了體能,又都轉去修煉玄氣。

  然而此刻,一直剛強冷漠的上官靈秀卻好似一下子松弛了下來,她肩膀垮垮的走向小校場的邊上,那邊有一棵樹,屬下,乃是一張石桌,幾個石凳子。

  上官靈秀軟軟的在石凳子上坐了下來,美眸空洞的看著前方,向來挺直的肩背,首度出現了傾斜。

  慢慢的,臉上被滿滿的憤慨充斥,喃喃道:“我們上官一家,血灑萬里山河、遍布玉唐版圖,難道,就真的只是為了保護了眼前這群白眼狼嗎?那我們的流血犧牲,究其意義何在?!總道士為知己者死?如今士已死,知己何在?知己,真的存在過嗎?!”

  “上官將門為國征戰,世世代代,從未有過半點懈怠;上官一家男兒鮮血,灑滿了帝國邊疆;為的,就只是保護后方的這個家園!如今,在這個家園安居的人說我們是奸細!公道自在人心?!是非豈由胡言?!自己糊弄自己吧!”

  她緊緊的咬著牙,低聲自語。

  面對著侄兒們,她必須給予正面教育;因為侄兒們還小,他們的心還有如一張白紙,現在的心若是染上別的顏色,恐怕將來會難以收拾,污了上官將門的累世清白。

  但她自己心中的憤怒,卻只有比不諳世事的侄兒們更加猛烈!更加委屈!更加憋屈!

  “不明真相,難道就不能冷眼旁觀?被人煽動幾句,就來攻擊我們孤兒寡母!這些天下人,良心何在!”

  “良心何在!”

  “良心何在!”

  “面對著為國征戰的英雄犧牲之后留下的孤兒寡母,居然如此趕盡殺絕!你們良心何在!”

  上官靈秀緊緊的咬著銀牙,一拳砸在石桌上,鮮血噗地一聲四下飛濺,卻是自己的拳頭都被打破了,但她卻是恍如未覺,兀自氣得渾身顫抖。

  那是一種心寒!

  源自心底的吶喊!

  不值!

  來自靈魂的控訴!

  身后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上官靈秀并不回頭,哼了一聲道:“你又來了!可是要來勸解我么?公道自在人心?是非豈由胡言?”

  她的口氣不是很好,卻沒有絲毫掩飾的意思。

  她知道來的是誰。

  這些天里,云揚的神出鬼沒,已經讓她見識得太多,早已見怪不怪了。

  身后,一襲紫衣的云揚卓然站在樹蔭之下,淡淡道:“這件事有什么可以勸解的。這世道,本就如此。”

  “世道如此?”上官靈秀嬌軀顫抖,美眸如欲噴火:“難道我上官將門世世代代的犧牲,換來的卻是奸佞二字?難道我們滿門上下孤兒寡母的代價,換來的卻是任由天下人的辱罵?!”

  云揚淡淡的道:“你現在的情緒過于激動,縱然需要宣泄,也要講究方式方法。”

  他輕輕的舒了一口氣,道:“靈秀姐,你可知道這世間蕓蕓眾生最大的通病,是什么嗎?”

  上官靈秀道:“什么?”

  “是遺忘!”

  云揚道:“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智者還是愚者,最大的通病就是遺忘;遺忘,已經發生的事情。遺忘,曾經存在的英雄。遺忘,曾經接受的恩惠,遺忘,這世間的一切。”

  “上官將門近幾年來,沒有人再上戰場,縱然你們一眾婦孺在盡最大的心力,希望這六個小家伙能夠盡早重披戰甲,再踏征途,可是天下人卻又哪里知道,所以,很多人已經開始遺忘、遺忘了上官將門往昔的付出。而做出這個局的那個有心人,就是利用了這種人類的遺忘通病,籍此興風作浪。”

  “但這一次他們的手段很高明。”云揚道:“他們最開始從市井傳播,然后擴散到讀書人身上,再然后,以燎原之勢而起;卻始終沒有人讓官方拿出說法…”

  “而我們再有通天手段,面對普通百姓的憤怒,就算如何的憤怒委屈,卻也不能痛下殺手。”

  “所以才會憋屈,只能委屈!”

  上官靈秀咬牙道:“這件事情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搞鬼,這一節我們一家也早已經想到;但我們最寒心的,卻是玉唐帝國民眾的反應。”

  “不分青紅皂白,忘記所有歷史;只要有人挑撥,必然一擁而上!”上官靈秀咬著嘴唇,眼圈泛紅:“看著一個鼎盛的國家,所有人為了這個國家,為了這些民眾,慷慨赴死,前仆后繼;談笑而去,浮尸而回…只剩下孤兒寡母;卻還要承受這些侮辱…”

  “為什么?”上官靈秀轉過頭,看著云揚的眼睛,那晶瑩的淚目中,有燃燒的火焰:“云揚,你告訴我,這是為什么?!”

  云揚一陣無語,良久,才終于悠悠道:“只求心之所安,義之所在…”

  “嘿嘿…”

  上官靈秀冷笑一聲,她很想問云揚一句,現在說這話,會不會覺得很諷刺,作為旁觀者這么說格調很高,可是身為當事人呢,正面承受這一切的直接當事人呢!

  “這一次事件之所以會持續發酵,原因在于那些讀書人的不斷動作…”云揚悠悠道。

  “尤其是一些個別有用心的讀書人,在致力于炮制這些東西。”

  上官靈秀冷漠的笑了笑:“所以我才更加寒心,痛心!若只是不識字的民眾因為受到煽動、引導,這么說倒也罷了。但這些讀書人飽讀圣賢書,一肚子學問,難道真不知當年那段公案的始末,事情的誰是誰非都分不清楚么?為什么還要這么做?而且還不是一個人那么做,而是一大群!很多很多!他們的良心,全都被狗吃了么?!”

  云揚淡淡道;“仗丨義丨每丨從丨屠丨狗丨輩,負丨心丨多丨是丨讀丨書丨人;正因為這些人有學問,有見識,所以他們才想要搞起一些事情…而且也能搞起一些事情。”

  說到這句話,云揚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愣了一下。

  讀書人?

  看著云揚匆匆告辭,上官靈秀沉思了片刻,嘆了口氣,進去看侄兒們的練功情況。

  心中疑惑:云揚到底是想起了什么,竟會這般匆匆的離去了?

  “九天令所屬,即刻著手詳細追查散布謠言的人,在散布謠言之前,去往何處?”

  云揚再度發出了九天令。

  之前反饋回來的消息,已經令到云揚隱隱有所覺察;現在,再次發出命令,只不過是證實。

  果然,到了凌晨時分,反饋來的消息基本上都證實了云揚心中的猜測。

  “某書生曾經應恩師召喚家里拜訪,同門書生出來后,都是開始著手進行左文龍冤案之事…”

  “某官員曾經…”

  “此次動作的中堅分子,乃是幾個大儒門人,這幾位大儒,在此事之前,曾經被何老宴請…”

  云揚的眼睛盯著“何老”這兩個字,久久沒有移動。

  春寒尊主。

  這段時間我沒有想搞你,我只想平安度過這軍人盛事,但卻沒有想到,你卻是要從根子上毀掉軍人的根基!

  玉唐帝國軍方最驕傲的,也是整個大陸軍人提起來就肅然起敬的軍人世家,就是上官將門!

  一代一代的士兵參軍入伍,上官將門永遠是宣傳的最佳題材;一旦有上官將門的宣傳,全國青年便如是打了雞血一般!

  這才形成了玉唐帝國而今打不散打不爛的軍魂。

  若是將上官將門當真被搞臭,甚至翻案,忠魂淪為奸佞的話,等于是將玉唐軍方的脊梁骨抽掉了!

  而一個將保護自己的英雄踩在腳下唾罵的國家與民族,又能有幾分凝聚力?又能有幾分精氣神?

  “其心可誅!其人該死!罪該萬死!萬死難恕!”

  云揚咬牙切齒。

  第二日。

  皇帝陛下一如往常秘密來到秋老元帥府上,云揚亦是按時秘密前來;沒有任何異常。

  書房中。

  云揚平靜地說完。

  “民間竟有此事?!”皇帝陛下拍案而起,怒容滿面。

  秋劍寒怒火沖天,猙獰咆哮。

  兩人作為玉唐帝國最高層的一號二號人物,豈能不知道這件事情萬一被這些人做成功的巨大破壞力、以及嚴峻后果!

  若是真的這樣,軍中男兒勢必將失去了信仰,崩潰在即!

  若然軍隊都崩潰了…國家安在?

  “書生誤國,這是亡國之舉!”秋劍寒須發皆張:“陛下!萬萬不能容忍啊!”

  “當然不能容忍姑息!”皇帝陛下面如寒霜:“云揚,你可知道,此事乃是誰的主使?”

  “這個有心人是誰,小侄還真不知道。”云揚小心的說道:“其實這么大的事情,背后之人豈會輕易露面現身,小侄自覺能夠打聽出來一個大概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皇帝陛下與秋劍寒本能的感覺到,這小子有所隱瞞,這個背后的有心人,云揚是知道的。

  但,無論如何問,云揚就是不說了。

  不是云揚不想除掉春寒尊主,委實是…現在不是時候。

  而且,就算是說出來,皇帝陛下也未必會對那人如何如之何!

  春寒尊主現在明面上的身份何漢青,曾經是皇帝陛下的老師,縱使到現在,皇帝陛下依然非常敬重此人。

  三朝帝師,托孤老臣!

  文壇領袖,一代宗師!

  這樣的人,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敢輕易拿他如何,影響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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