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城到出云的官道上,拖拉機、馬車、行人絡繹不絕。
這條路從建成開始,就給這兩個地區帶來了充沛的活力,將這條路稱作大耀這個巨人的主動脈也絲毫不為過。
此時一行百騎正在寬闊的道路上急行,不時越過一輛載著大量貨物的拖拉機。
這種新型的運輸工具,如今已經在逐漸取代以往的牛車和馬車。
而且這種趨勢越來越快。
因為水泥道路雖然平坦,但很費畜力。
這里的人不直到力的作用,卻明白是因為路面太過堅硬,馬匹在水泥路上跑上幾趟便需要休養了。
這條路上每隔兩百里,便有一個所謂的驛站,既能休息、吃飯,還出售生物柴油,以及檢測維修拖拉機。
這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方便與安心。
天色近黑,百騎在一間驛站前停下。
驛站所在的位置在道路旁,擴出了數千平的一塊區域,豎立著一排兩層小樓,磚石結構,與嵐城的那些新建筑一樣,與以往的建筑有著截然不同的風格。
紅磚的墻面,墻上爬滿了植物,看起來也頗為精致。
誘人的食物香氣正從靠近邊緣的一棟小樓中散發出來。
“停,下坐騎,休息。”
隨著首領的一聲令下,百騎紛紛停下,跳下坐騎來,將坐騎系在一邊的獸圈中。
百只跳羊牽進去,也只是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眾人進了驛站,只見大堂中上方掛著一排電燈,和嵐城中的路燈一樣,不需要油脂和其他燃燒物,也沒有嗆人的煙霧,干凈明亮。
大堂很大,擺了數十張木制桌子,大半都坐了人,穿著獸皮短打扮的古族拖拉機手,穿著綾羅紗絹的出云行商,神色肅然的出云侍衛,坐在角落中低調的景族人,共坐在這大堂之中,伴隨著偶爾的嬌俏女聲。
百人進來后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不過看清眾人的打扮,又紛紛將目光離開。
衣服上寫著都察二字,腰間的刀卻是飛騎的制式長刀,比起普通古族軍隊的刀長三分,寬一分。
不知道這又是什么新部門,大耀經常會出現一些新的部門,比如商務司,比如新成立的交通司,比如物價司。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部門,眾人卻能看出這些人都是從飛騎中出來的,出門行走在外,眼睛一定要亮,這些常年在這條路上往返的商人更是深知這個道理。
當先的是一個臉頰上帶著蝎子紋身的女子,近百大漢也個個充滿了兇煞之氣,目光看人的時候似乎總是帶著挑釁與戲謔。
百人分坐十桌,叫了烤肉、蔬菜肉湯、烤土豆以及酒水,便開始沉默著用餐。
不過用餐之時也在留意著周圍。
很快,幾人放在食物上的手就停了下來,抬頭朝著一側看去。
一個穿著錦繡衣物的男子朝著眾人走來。
“敢問,這位是花校尉么?”男子沖著帶隊的女子抱拳笑道。
“你是誰?”花青花抬頭掃了對方一眼。
“上次在銀行門前,得以花校尉解圍,可惜之后便無緣一見。今日巧遇,不知能否請花校尉與諸位小飲一杯?區區謝意,在下的一番心意!”
“說完了?”花青花看著面前的烤肉,眼皮都不動一下。
“額,說完了。”
“你耽誤我吃飯了。”花青花的意思很明顯,你很礙事,快滾。
中年男子臉上并沒有太意外,雖然有些尷尬,還是保持風度的沖著花青花拱手:“那在下就告辭了。上次的事,多謝花校尉。”
花青花一句話沒說,繼續招呼自己面前的烤肉。
中年男子回到座位上,自嘲的笑笑。
“吃癟了吧!”
和他同桌的是個年紀差不多大小的富商。
“意料之中。”中年人道。
“古族人都是石頭!油鹽不進那種。”富商小聲笑道。
中年人深以為然。
不過他還是對花青花等人身上的“都察”衣服有些上心。
之前花青花的等人來的時候,眾人都聽到了蹄聲的方位,是朝著出云去的。
不知道去做什么。
這件事只是一件小插曲,花青花等人在驛站休息一夜便繼續出發。
兩日后,眾人抵達平都。
先是按照任八千的吩咐,從后衛都尉府的人手中拿到一些資料,休息一夜又詢問了一些事情,隨后直奔都護府。
花了些時間,花青花終于見到梓東來。
梓東來是一個面相看起來三十余歲,頗為英偉的男子。
面容如同刀削斧劈一樣,棱角分明,雙眼極為有神。
若說梓東來是古族第一帥哥,想必沒有多少人會反對。
就連花青花見到梓東來后也有一瞬間的失神。
“都察司?沒聽說過。你們的來意?”梓東來坐在上首淡淡說道。
花青花聞言肅容,從懷中拿出一張詔令,大意是都察司負責糾察出云區古族與出云人的沖突與矛盾,以及糾察東北都護府士卒侵擾百姓的事情。
梓東來聞言,目光閃動一下,冷了幾分。
“這是陛下的意思,還是昭親王的意思?”
“陛下親手所書,自然有陛下的意思。”花青花將詔令翻轉過來給梓東來看上一眼。
“出云新定,民眾多有反亂。”梓東來冷著臉道。
實際上梓東來什么時候都是冷著臉的。
“叛黨是一回事,都護府士卒侵擾普通百姓又是一回事!”花青花從腰間抽出另外一張紙:“九月十一日,校尉鐵豐寶,在青樓飲酒后毆打本地商戶李經文,致其重傷!”
“九月十九生日,都尉秦虎牙麾下士卒因在路上被人碰撞,尋釁打傷本地百姓黃曲,沈度等十三人,皆為重傷。”
“十月六日,校尉許三樺帶麾下士卒在酒樓毆打士子袁慶、劉東等四人,之后留下名號,影響惡劣…”
“十月十一日…”
“夠了,你倒是準備的充分。他們皆為我麾下士卒,你都察司要如何?”梓東來揮斷花青花的話語冷道。
“近三個月內,單單平都,便有襲擾百姓十三起,整個出云地區更是不計其數。按照陛下令,這些人必須受軍法,而且要在城內醒目的地方受刑,以儆效尤!”
“受軍法乃是應當,在城內醒目之處受刑,哪怕是陛下的命令,本都護也拒不受令!”梓東來說完便起身:“你等自退下吧。”
“梓都護!你要抗令不成?”花青花一閃身攔到想要離開的梓東來面前。
“放肆!”帳內數名侍衛大怒。
“你敢攔我?”梓東來看向花青花,雙眼中帶著危險的冷漠。
“梓都護,命令乃是陛下所下!我都察司此來,便有都察此等事宜的職司!”花青花絲毫不退的攔在那里。“你若是要抗命,陛下必然降下怒火!”
“我梓東來與都護府眾多將士,在出云立下赫赫功勞,便有些許微瑕,也不可能在此地當眾懲處。陛下此令,本都護拒不受令,你可回返稟報,若是陛下要懲處我,我自甘領受!”
花青花見梓東來心意已決,頓時咬牙。
自己剛來此處,這梓都護便拒不受令,這差事果然不好干。
心中正在暗暗生氣,便感覺一股大力將自己推開。
梓東來伸手憑空一揮,便讓她連退數步。
花青花一回神,梓東來已出賬外,花青花連忙拔步追上。
“停下!”梓東來眾多護衛攔下花青花。
“我有陛下手令,可暢行無阻,誰攔我?”花青花一臉冷笑的從懷中掏出手令。
眾多侍衛頓時氣勢一滯。
梓東來掃了她一眼,冷哼一聲不再理會她,徑直離開。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花青花竟然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不論他是吃飯還是睡覺,花青花都肯定出現在他身邊,還三不五時的將女帝的命令拿出來宣讀一遍。
若是換了其他人,梓東來早就一掌拍死。
可花青花畢竟拿著女帝的手令。
一段時間下來便讓他頗為惱火,打又打不得,趕又趕不走,干脆示意侍衛對著花青花破口大罵,想要逼她知難而退。
哪想到花青花一個人罵得眾多護衛面如土色開不了口。
可梓東來無論如何都不能按詔令所說,讓士卒當街領受軍法,受出云人圍觀。
這是一個將領的固執。
不論他們犯了什么事,他們都是我麾下的士卒,豈能當人面前受折辱?
雙方就這樣一直僵持下去。
任八千接到消息,也頗為無奈。
花青花這一招狗皮膏藥戰術是他示意的,畢竟梓東來名望極高,功勞也極大,就連女帝也不會輕易動他。
可這些事情若是不處理,出云人始終都會對古族抱有敵視。
想要將一個國家吸納為大耀的一部分,要剛柔并濟,獎懲公正才行。
他也是無奈之下出了這么個損招。
現在就等看梓東來到底能忍受多久吧!
任八千將這事先按下,坐等梓東來的反應。
自己手頭還有太多事要忙,不可能將太多精力放在這上面。
一年過去,兩人仍然在僵持。
花青花直接住到了都護府,每日如同梓東來的影子一般。
就連梓東來的侍衛和都護府的將領都習慣了這位的存在。
而花青花始終沒忘記自己的職責,幾乎每日都不忘向梓東來宣讀陛下的詔令,同時也讓手下帶來新發生的都護府士卒襲擾百姓的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得力于她的這種努力,最近半年來這種事情似乎少了一些。
兩年過去,任八千有時都快忘了這件事。
這日剛看完剛制作出來的電話樣品,任八千順便問了問花青花如今的情況。
沒想到梓東來竟然能僵持這么久,讓任八千也頗為無奈。
“殿下,剛剛得到消息,梓都護要三個月后迎娶花都察!”
任八千:???
任八千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精彩。
心里面一陣憋悶,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那種感覺,仿佛日了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