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要都顧及上,下場敬酒就要趕早。鄭忻峰和曲沫在催促聲中上臺,說完話帥氣地丟了話筒。
節奏強烈的音樂卡在話筒的電流聲后響起。一身西裝禮服,新郎鄭忻峰給新娘曲沫跳了一段霹靂舞。
這是以前她有聽說,沒看著的。那時候她還是假期回國無聊來登峰玩一把的頑皮女秘書,堂堂登峰鄭總說,你想看啊,你想得美。
就是最基礎的擦玻璃的動作變種,臺上的新郎官跳到臺下驚嘆連連,跳到孩子扭頭問大人,臺上那里是不是真的有面墻,有扇門。
曲沫之前并不知道有這一環,驚喜,也不嫌他鬧,就站在旁邊看著拍手,笑得不行。
直到鄭忻峰“摸到了門”,“又開了鎖”,來拉她的手,“推門”,作勢要帶她跳出來。
曲沫擺手說等等,然后俯身提裙腳,一二三,牽手跟著跳。
夫妻倆像兩個孩子認真在做游戲,逼真有趣。
滿場掌聲和口哨聲雷動。
就連在酒席上一直沉默的曲光山都側身看著拍手,噙著眼淚笑壞了,因為已經有很多很多年,他這個父親再沒有看過女兒這副小女孩的模樣。
有人來敬酒,說:“恭喜啊,老曲。”
曲光山端酒杯站起來,高興說:“謝謝,同喜,同喜。”
六十多張桌的場子,鄭忻峰帶著曲沫敬酒,走得很慢。
就好像每個人都會想跟他鬧一下,熟的不熟的,年輕的或老成的都沒例外。這大眾人緣呵,一如當年那個踏遍周邊八校的霹靂小王子。
于是,由一張張桌,到一個個人,敬酒如過關。似蜀道難。
鄭忻峰折過幾張桌直接來找坐在最角落的江澈的時候已經是滿臉漲紅,腳步踉蹌,整個人全憑曲沫和一旁的唐連招扶著。
坐下了,他像個孩子一樣不依不饒,一定要跟江澈連干三杯。有人勸他說你倆兄弟什么時候不難喝啊。他不聽。大概是真醉了,誰勸都不聽。
“一世人,兩兄弟…”
“我知道,我知道。”
酒喝完,鄭忻峰沒趴下,92、93兩年全國跑全國喝的鍛煉成果就是,他看起來總是下一秒就要倒的樣子,可就是一直不倒。
緩了緩,新郎官開始扭著頭找人,一個個兄弟點名,點一個,叨咕一段往事,“欸,有豎呢?還有,河源呢?”
江澈把他攬住了,小聲說了兩人去做什么。
“他們,干嘛啊?為什么啊?”大著舌頭,鄭忻峰不理解問。
江澈說:“大概因為秦河源會留下來,而陳有豎,要走了。”
從礦區到外面,到臨州,到再回礦區,到現在眼看就要一切落定的時候,兄弟倆所選擇的生活道路,終于還是不一樣了。鄭忻峰想了想,點頭,表示懂了。所以這一架,不光是別人要他們打,大概他們自己兄弟倆,也愿意打。
“走,去看看。”鄭忻峰搖搖晃晃要站起來。
江澈無奈按住他說:“這可不行,你今天是新郎官,不能離場。”
“哦,那怎么辦?”
“一定要看的話,也行,我帶你去樓上看。”
晉西北礦區的大佬們陡然聽見包廂外一連串凌亂的腳步聲,人聲,剛在想是不是有人殺進來了,門已經被推開。
進門是新郎、新娘,大概是來敬酒的,卻直奔了窗口。
鄭忻峰晃著腦袋,“哪呢?”
唐連招說:“那。”
鄭忻峰、曲沫、唐連招、孔德成…江澈,還有正扒著窗欄使勁踮腳,說自己不怕一定要跟來的曲冬兒。
一群人在礦區大佬們的包廂窗口站了一排。看兩個人,走一條二十人擋路的巷子。
“咱有沒有下去人啊?”臉色也有點兒紅,曲沫擔心問了一句。
孔德成說:“剛林團長說,他愛看這個,去看個熱鬧。”
屋里的大佬們:“…”
來人敬酒了,是斧斧和老三。大佬們有些茫然,但畢竟他們中不少人是跟著斧神買股票賺過錢的,過去也算有交情,所以一個兩個,就都把杯子舉了起來。
同時耳朵仔細聽著巷子里的響動。
高樓,酒店,喜宴,燈火通明,熱鬧歡騰。
后面是一個停車場。
再停車場后面,有一段路燈昏黃的小巷。巷子與酒店停車場的一邊圍墻等長,大概百多米。
二十人當然不可能都一起上,不然今天玩的就不是前輩規矩了。大佬們也有自信,他們今天能帶來的人,不提什么功夫,好勇斗狠總歸是有一手的。
林大援喝的也已經不少了,兒子的那幫弟兄,基本都過來敬了一遍。擦火點了根煙,林大援悠閑站在巷口外看著,對一旁的兒子林勝利說:“你當年要是去當兵…”
林勝利說:“能練到闖過去?”
林大援偏頭,看了看兒子的胖臉,圓溜溜的身材,說:“你現在就能掏把槍出來。”
父子前方幾步,就是秦河源和陳有豎。
阻巷口的是四個人。
“還是以前那樣吧?”秦河源脫了外套,解袖子問。
以前什么樣呢?
以前還小,打架總是要到秦河源被人揍得頂不住了,陳有豎才會冒出來。這事是秦河源父親跟陳有豎交代的,用他的話說,是為了讓秦河源學會打架,這孩子體格不夠,要學會陰著打。
怎么學?疼怕了,自然慢慢就會。就像狼學會把尾巴夾起來去撕咬。
然后兄弟倆再沉著臉并肩上,一個扛著打,一個陰著打。漸漸地,就從孩子堆里打出來,可以參與一些礦與礦,村與莊之間的爭斗了,80幾年那會兒啊,礦區三不管。
秦河源這話的意思,是他先上去試試手。
陳有豎對他憨厚一笑,扭頭,直接就撲了上去。抬手架住一拳后,側身就一個高鞭腿。
高鞭腿這玩意一般不是抽冷子或者大優勢吊打不好亂用,陳有豎這樣出手想的是直接轟倒一個威懾后面的人,不然,這一百多米不好過去。
但是對方打頭陣的人明顯也選過,對面人反應很快,小臂一架擋住了頭,雖然被轟倒了,但是很快又爬了起來。
人起身爬一半。
“啪”。
照面一腳,秦河源踹完立即退回來。
地上倒了一個。
三對二,局面混亂。
“好像也不輕松啊…”林勝利說完抬頭看遠,意思這頭陣就沒見多利落,后面怎么走?
“能撂倒就行。”林大援說:“你真以為動架是電視里拍的那樣啊?尤其群架這玩意,打到最后,看的其實反而是誰最能扛,知道嗎?”
他這話音落下時,陳有豎正好橫身,替秦河源擋下了朝心窩的一腳。
順勢把腿抱住了,往后一拉。
秦河源錯身向前,恰好到膝蓋高度的一記低掃,直奔對方支撐腿。
再倒一個。
同時,抱腿的陳有豎背上也連挨兩下。
林大援數著呢,當阻巷口的四個人全都倒下,陳有豎身上已經挨了七下,而秦河源,一下沒挨著。
秦河源沒數,但也知道。
雖然一直都是一個扛著打,一個陰著打,但是今天的陳有豎還是不同過往,他比過往更護著秦河源。到了有時不合理的地步。
“哥?”秦河源喊了一聲。
“沒事。”陳有豎笑一下說:“你這幾年都在忙生意,我沒事都在練。”
他這一笑,是說不清味道,然后陳有豎也沒再說話。但是秦河源大概能懂,他哥的意思:“今天過后,哥就沒法每次替你擋在身前了。”
這家伙總是不說話。
就像遇見江澈之前他們在火車站討生活,沒有暫住證也不敢去辦,怕人舉報,被人當狗的時候。總是陳有豎買回來一袋饅頭,丟他懷里。
秦河源從來都不知道,他自己吃了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