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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0章 我不

  作為一個新聞界的元老級人物,李泊曾評價說江澈把握人心的能力可怕,為人既做得正人君子,也當得渾人無賴。

  他當時是對自己的兒子、兒媳說的。

  外人不知。

  今天的媒體發布會現場,除了兩次笑容外幾乎全程面無表情的江澈,其實連話都不多。

  但是當他最后說出那四個字:“大概,是的”。親口承認在連番打擊之下,宜家正從困境滑向絕境…

  偌大的發布會現場,瞬時間被一股悲涼感籠罩。

  國產家電開始絕地反擊的1995年。

  國內最大的連鎖家電銷售商宜家。

  由一場年初啟動的“中小家電廠商扶植推廣”活動開始,到陷入假冒偽劣事件,到被進口家電代理商聯手報復,再到創始人和老板的氣功詐騙風波…

  就如這個時代很多風光一時的國內知名企業一樣,幾個月前還是大好局面的宜家,突然就落到了這步田地。

  現場一時間有些亂了,善意的人沉默無措,中立的人陷入茫然,惡意的藏著欣喜,而更多人手在包里,捏著大哥大或新式的手機,神情急切…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名宜家經理突然從后臺沖到臺上,在江澈耳邊說了幾句后拖著他退場。

  “抱歉,發布會需要暫停休息一下,預計…至少一個小時。”

  孔德成解釋。

  現場沒有任何反對和阻撓的聲音。

  江澈退場后,當場至少三分之一的記者立即開始打電話給“拜托”他們的人。

  1995并非一個對新聞即使性要求如此之高的年代,他們著急打電話也并非為了發稿,一切只因為今天這場發布會其實有點特殊——因為,宜家是一家盤子不小的上市公司;因為,江澈剛說了一句致命性的話;因為,1995年6月的中國股市,沒有漲停跌停。

  一般時候人們說某只股票股價出現看起來正在不可抑制的暴跌,會說它崩盤。

  但是這次,人們說:“炸了。”

  現場各個角度,成片的人對著手提電話,反復說著同一個詞:“炸了。”

  之前,在宜家股價連日下跌的情況下。

  誰會偷摸著買?

  果美可能會買。

  蘇擰可能會買。

  這倆作為同行,隱蔽出手,其實是兩手準備:

  一、為將來有可能和宜家沖突,先掌握一種的武器;二、有棗沒棗打一桿子,說不定哪天就有集資尋求控股的可能呢?

  當然了,從黃廣義的角度,因為他個人對江澈這個“炸彈人”的信心很大,也不能排除其單純想從中獲利的可能。

  于是這一刻,燕京、藍京,賣還是不賣?張黃兩位都抓破頭皮。

  至于繼續買,現在他們不敢,因為如果繼續有不利消息被放出,宜家的股票很可能就是廢紙一堆。

  “可能還有一些咱們猜不到的人。”躲在發布會后臺的登峰鄭總心里其實有很多擔心,但是沒有多說什么。

  江澈點頭。

  這時候,一名宜家的工作人員跑進來。

  “江總,外面有人找你。”

  江澈抬頭,“哦,是不是一個叫做程曉的人?”

  “是的,另外還有一個外國人。”

  “外國人?”江澈眉頭皺了皺,隔一會兒才點頭,說:“帶他們進來吧。”

  “有點麻煩了。”鄭忻峰也一樣,皺了皺眉頭,“一等洋人,二等官…”

  江澈:“噓,官也有大的啊。”

  與此同時,賓館走廊里,程曉正一邊走,一邊拉著司馬鵬澤的衣服,不解地追問:“為什么我們還要找他談?司馬先生,我不理解。我們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趁他病,要他命,不是嗎?”

  “要他的命,要他的命…”司馬鵬澤一邊走一邊扭頭反問:“要了他的命,你能低價拿到科隆、格力、長虹這些公司的股份嗎?你能保證打得過果美的黃廣義嗎?不,你做不到。所以我只要他滿足我的條件,就會讓他活著,否則,他早就死了。”

  這一刻,程曉大概明白司馬鵬澤為什么一直堅持不肯放出“王宏”這張底牌了。

  作為一個極度想要報復的人,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一時按捺不住,程曉試探著繼續問道:“所以,司馬先生…你這幾天不會還購買了宜家的股票吧?然后等他接受你的條件,你再幫他協調進口家電代理商,甚至幫他澄清一部分不利消息…最后等到股價回升,再拋出獲利或者長期持有。”

  “那是摩根士丹利的錢,明白嗎?摩根士丹利的錢,你這個不顧大局的混賬。”司馬鵬澤的口水,星星點點噴到他臉上。

  程曉:“…”

  他突然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原來自己不過就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而已,今天事情的結局,很可能是江澈割肉,滿足司馬鵬澤的條件,雙方握手言和…然后壓根沒他什么事。

  這場陰謀最后的獲利方只有一方:一石二鳥的司馬鵬澤和他所代表的摩根士丹利。

  程曉把整個過程都捋清了,同時也把結果想明白了。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在司馬鵬澤自信滿滿地說明了事情關節和自己的來由后,江澈竟然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你瘋了嗎?!”只有四個人的休息室里,司馬鵬澤顯然覺得江澈不可理喻,他因此而怒不可遏,“這是你唯一的機會,江先生,我的小朋友,你明白嗎?”

  “明白,但是沒關系。”江澈搖頭,再次拒絕。

  “你要這樣看著你的公司去死嗎?!”

  “我的公司?”江澈苦笑了一下,說:“它好像已經快死了吧?”

  司馬鵬澤一瞬間眼神發光,“我可以幫你,只要你接受我的條件。”

  江澈:“幫我可以…條件,不接受。”

  司馬鵬澤已經完全無法理解面前這個年輕人了。

  他在米國投行的經歷和經驗,所有原則和邏輯,在這個人身上似乎都行不通,他自詡中國通,一向認為中國人是習慣并善于妥協的,可是…

  “深井冰。”司馬鵬澤在心底默默罵了一句,終于,選擇翻底牌了,“我可以讓報紙把你送進監獄,明白嗎?小朋友。我說一個名字…他叫王宏。”

  鄭忻峰臉色變了。

  這家伙竟然真的設法接觸了王宏。江澈想著,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是個詐騙犯,但是又被你詐騙了,不是嗎?這是他親口說的。”司馬鵬澤抬手比劃,“你的聲名將徹底離開你。而且,三百萬,按照你們的法律,你會在監獄里呆上很久,而你的宜家,自然也就不復存在。”

  江澈沒說話。

  “接受我的條件,給我我要的市場和企業股份,就是你現在唯一的選擇。”司馬鵬澤終于重新擁有了那種勝券在握的感覺。

  “然后永遠被你們威脅?”江澈問。

  司馬鵬澤:“…”

  “再然后逐步控股宜家?進而通過宜家掌握的股份,滲透本土新崛起的家電企業?再然后呢,像你們對日化和飲料行業做的那樣,把一個個品牌毀掉,還是這次別有處置?”

  司馬鵬澤:“…”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可以將程曉耍猴,卻絲毫也瞞不過面前這個年輕人。

  “我寧可毀掉,也不會給你。”江澈聲音不大,但是斬釘截鐵。

  “…那你就等著坐牢吧。”司馬鵬澤嘴角抽動一下,頓了頓,說:”最后一個機會,你到底要不要接受…“

  “不需要。”江澈笑了一下,應著司馬鵬澤滿是威脅的眼神,說:“我有一個頭很鐵的爸爸,我是一個中國農民的兒子…所以,寧可魚死網破,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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