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出門,說:“我去找舅舅聊幾句。”
“我爸和姑父在下面咪小酒呢,哥,我帶你去。”表妹從身后追來,說:“哥,你倒是等等我呀。”
江澈停下來,扭頭等她。
感覺依然像小時候。只不過那時多是田埂或山間小道,現在換做了電梯口。
“哥。”
“誒。”
“我這樣沒用,是不是丟你人了呀?”
“才沒有。”
“哥。”
“誒。”
“我聽說你好多事情啊,家里親戚說,外面人也說,咱泉北縣好多人都在說你,你可出名了。
我同學跟我說,哇,你哥是江澈,那你還有什么好怕的;
老師跟我說,玲春啊,你哥可是江澈,你還不爭氣點;
村干部來我家也說,嘖嘖,那個江澈,就是前些年總帶著玲春玩那個吧;
就連縣里領導下來考察,都轉啊轉的眼睛找到我爸,說,那個江澈,什么時候回來啊…
哥,你真厲害。”
“是吧?”
“嗯,就是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到底多厲害。”
“哈哈,跟以前撈魚、爬樹那么厲害。”
說著笑著,兩個人下了電梯。想想她前世后來被生活摧殘的樣子,江澈有點兒心疼,心軟。
“哥。”
“誒。”
“那個是嫂子嗎?”
“…不是哦。”
“不是?那我有嫂子了嗎?”
“你猜?”
“我才不猜。”表妹猶豫了一下,似自言自語,嘀咕說:“要是你結婚,我還得幫你去接親…那我等別人看不見的時候,一定哭死去,哭很久。”
江澈:“…”
“哥,嫂子要是嫌棄我怎么辦?我這么沒腦子。”
“這個…”江澈說:“你盡管放心。”
“那就好…不對,我想了想,就算這樣,還是會想哭。”
“傻的,那是現在。”江澈發現衣角被扯住了,也沒去擋,笑著說:“等你自己有了喜歡的人,有了男朋友,你就不會這么想了。”
“嗯?”
“到時就該哥很想哭了。”
“嗯?”表妹想了想,明白了,開心說:“咯咯,那我不喜歡別人。”
就這么,兩個人又慢慢親近起來。
晚上表妹跟唐玥睡,江澈和舅舅一個屋,舅舅打呼的聲響地動山搖,睡前帶著醉意,只說了一句:“那以后玲春我可就不管了…你幫我要份好彩禮。”
舅舅其實不是多壞的人,就是這個觀念,怕是永遠繞不過來了。
第二天,也是本屆廣交會的最后一天,江澈沒有再去志愿者保安隊報到。
上午帶著表妹逛了一上午的街,給她買了好多東西,除了衣服。
衣服自然是等唐玥給玲春挑的好。
中午吃飯,江澈約了老呂家鄉那個小廠的老板過來聊了幾句,飯后轉去白天鵝賓館,逗了一會兒小墩墩,然后按說好的,準備帶冬兒出去玩。
格力的董民珠出現在白天鵝。
“這么巧?”江澈牽著曲冬兒的手,上前打招呼說。
“一點都不巧,找你半天了,幸好我有熟人,要不估計也找不到。”董小姐看他一眼,說:“那么多家電廠商都在找你,你就在這帶孩子玩?”
“可不是。”江澈說。
“…我還說你既然出現在這了,肯定要搞什么大動作呢,怕你落下我們格力,才專程跑來。”董民珠解釋完來意,頓了一下又道:“接下來格力可能會出現一些困難,你要幫把手。”
董民珠說的事情,應該是1995年初,格力制度改革,整個營銷團隊集體跳槽的那場危機。
看來現在危機的先兆就已經很明顯了,江澈看她一眼,笑著說:“行啊,讓我注資,給我股份,就什么都好說。”
“…”董民珠有些氣結,聰明得選擇不接這個茬,只追問:“那你這次真的沒動作?”
“我帶孩子呢。”
“…別騙人。”
“那就算有吧。”江澈說:“但是有,也不帶你們格力玩。”
他這么直接,董小姐錯愕一下,“為什么?”
“因為你們的危機越大,我進場時機才越好,不是么?”
董小姐:“…無恥。”
“是坦誠,像我這么坦誠的合作伙伴可不容易找。”
江澈微笑說著,帶著曲冬兒走向酒店大門。
董小姐在身后沒吭聲,就站那,臉上表情是她后來十分有標志性的嫌棄臉——超級嫌棄。
這個過程中曲冬兒一句話沒說,到出了門,才小心扭頭看一眼,拍拍胸脯說:“這個阿姨好兇啊,哥哥,她好像很嫌棄你。”
“沒事,她嫌棄的人多了。”
江澈忍不住好笑說。
“哦,那她是誰啊?”
“她…是一個很厲害,很值得欽佩的女人,而且將來可能會成為這個時代走出來,這個國家最出色的女人之一。”
江澈沒有吝嗇自己的評價。
這一年,格力總共做了4.6個億的銷售額,其中駐外銷售董小姐一個人,做了1.6億。
也是這一年,她從在外開疆拓土,到回守格力大本營勤王,正式開始逐步掌握格力大權。
“哇”曲冬兒還是第一次親耳聽到江澈這樣評價一個人,忍不住又一次回頭,看了一會兒那個很厲害的身影,吐吐小舌頭,說:“我以后也要兇兇的,也要嫌棄你。”
江澈:“…”
路上買了兩根棒冰,高低兩個人邊吃邊走。
“哥哥你累嗎?”曲冬兒仰頭問。
江澈困惑,“不累呀。”
“那你能不能,能不能背背我呀。”曲冬兒有些小尷尬,猶豫說:“明天我就回去了,明年我就十歲了,媽媽說十歲就不是小孩了,所以下次見到哥哥,就不能讓你抱我,背我了。”
“是嗎?”江澈不得不承認,冬兒媽媽的話雖然質樸,但確實是很好也很正確的教育。
“嗯。”冬兒點頭,眼巴巴看著江澈。
“那我得趕緊多背會兒了,來。”江澈故意表現得很著急的樣子,把手里的冰棍遞給冬兒,抱她到路邊花壇水泥階上,再讓她爬到背上。
這樣背著走著,江澈沒有手,冬兒越過肩膀拿棒冰喂他吃,一邊說話。
“唔,冬兒只顧幫我拿著棒冰,是不是自己都忘了吃啊?”江澈沒回頭問。
“嗯?哥哥怎么知道?”
“因為我的后脖子和后背,突然一下好冰啊。”江澈嘶一聲,夸張道。
“啊呀…化了化了,對不起。”冬兒趕緊把自己的奶油棒冰舉起來,把化掉的奶油都吃干凈,說:“好冰,好冰。”
兩個人都笑。
“哥哥。”
“嗯?”
“我發現外國人好有錢…”
“是啊。”
“那哥哥為什么不騙他們的錢?”曲冬兒問。
好問題。
“…會的。”江澈苦笑一下說:“而且要騙,就一次騙個大的。”
“好,那哥哥帶我一起好不好?”曲冬兒特別認真問。
想不到啊,原來我可愛的冬兒,也是個表面和氣的小心眼…上次港城一行的遭遇,她在臺上彬彬有禮,但是實際就惦記上怎么禍害老外了,一直至今。
“嗯?冬兒要當小參謀嗎?”江澈笑著問。
“嗯啊。”曲冬兒說:“我要快點長大了。”
廣交會結束當天傍晚,江澈背著曲冬兒逛街,而他的宜家,已經正式發布了初步的“中小家電廠商扶植項目計劃書”,提出口號,并向廣大廠商發出邀請。
會場內外,一片歡騰。
次日,江家人離開廣州,茶寮人離開廣州,江澈返回深城。
曲沫也準備走了,機場候機廳,貴賓室,一群英國佬正在嘰里呱啦地說話,跟曲沫已經很熟了,有人半誠懇半打趣說:“曲小姐,感謝你為中英貿易做出的貢獻,說不定你將來會得大英勛章。”
曲沫敷衍地點了一下頭,微笑說:“謝謝。”
然后扭頭四處張望…最后關頭了,看來他真的沒有選擇留她。
突然,穿著法院制服的一男一女走進了候機廳…
曲沫看見了,右手不自覺立即抓住行李箱拉手,她想站起來,想迎上去,開心,不對,是假裝郁悶地問:“你們是不是在找我…我是不是被人告了?”
竟然真的這樣留我,可別釀成什么誤會啊,笨蛋。不行,我得想好怎么跟英商解釋,不然怕麻煩,曲沫這樣想著,有點無奈,有點氣悶,又忍不住地喜悅和期待。
但是,法院的兩個人轉了轉,說:“好像走錯了,咱不是這里候機。”
然后就走了。
曲沫眼巴巴看著他們離開:“…”
“曲小姐,我們該上飛機了。”英商代表團的人催促。
“嗯。”曲沫有些茫然地起身,賭氣式地登上了飛機。
她發現,她的前排有一個空座。
鄭忻峰拎著一個簡單地行李包,站在機場外,仰頭看著飛機起飛,漸漸升空,消失在云團里。
他把手里捏著的機票拿起來看了一眼。
“小姐你好,請問你是中國人吧?”
“初次見面,很榮幸認識你…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一個很有錢的大老板,這次是去考察英國市場的。”
“我的英語很差,也沒有帶翻譯,到那邊很可能流落街頭…不,是肯定流落街頭,還有可能被搶劫殺害。”
“所以,可以聘請你當我的向導和翻譯嗎?”
他有劇本,他是戲精,但是今天,他第一次在舞臺前退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