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杜耐清早起來洗自己衣服的時候,把江澈一直扔著忘了洗的兩件襯衫順帶洗了,晾了。
這事要是過個20年大概會被引申得亂七八糟,但是擱眼前其實單純,張杜耐同學可能只是覺得江澈應該差不多就要收拾東西走人了,臟衣服裝箱子里容易悶臭。
另外,今早上他還把江澈已經好久不讓他帶的早餐也一起帶上了。
江澈起床的時候早餐就擱在舊桌子上,仨饅頭,加一些個榨菜。江澈也沒問是誰幫忙帶的,倒了缸開水放手邊,直接拿起來就吃。
吃的時候把饅頭掰開了,把榨菜夾進去,一口咬下去就不缺味道。
二十來歲正是飯量大的時候,三個饅頭沒幾分鐘就下了肚。江澈灌了幾口水,收拾搪瓷盆,發現原來底下還有一張紙條。
沒辦法,張同學最近被禁止和江澈說話,他選擇了寫字。
這特么有區別嗎?
第一句:對不起啊,老江,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你說的那個毒奶,總之很對不起。
這話在江澈讀來是帶語氣和表情的,單純的張同學看起來是真的把江澈的玩鬧話放心上了,主動對掛科負責,并且內心很愧疚。
江澈看到這有心寬慰兩句,說這事其實應該也就是正好趕上了,真正的原因還是他自己不夠用功外加曠課,不及格純屬活該。
抬頭看看,張杜耐好像已經提前走了。
視線朝下又看了一眼。
還一句寫得有些疏離,似乎不一定要江澈看到的樣子,老江,你要是被退學了,會待在深城還是回臨州啊?會重新考大學嗎?再考吧,反正你年紀也不大,新一屆大一還有個28的呢。
“…”江澈笑一下,連忙收回剛才的想法,在心里說:你就是真的毒奶,你不要賴。
把紙條收起來放進口袋,江澈抱上書跟剩下幾個室友們一起去上課。
話說306寢室之前已經走了童陽和廖敦實兩個人了,要是這回再走一個江澈的話,在這個大學生還很珍貴的年代,就真的很邪門了,也不知學校會不會請個大師來做法驅邪,或者干脆以后封起來。
“怎么樣,劉文英上回帶去看了么,沒事吧?”
路上,江澈問管照偉。
“沒事,醫生看了說沒事,只給開了兩瓶葡萄糖。葡萄糖多好喝啊,我就看著她,讓她一氣都干掉…她還想跟我一人一瓶碰了對吹,我沒同意。總之當時人就好了,就是噔噔跑廁所。”管照偉故意把話扯長了,鋪墊了一下氣氛,訕笑著也問:“老江,你要是被退學了,是不是就回臨州了啊?”
江澈扭頭看他一眼…不知道這題怎么答好,索性選擇不回答。
“江澈。”李南芳從身后開始喊,姑娘騎自行車趕上后停下,翻了翻車筐里的書包,遞過來一包還溫熱的牛奶,看了看江澈,說:“我買多了。”
江澈有些茫然地接了,心想著,她不會下一句準備說“我怕你以后就喝不著深大的奶了”吧?
還好,軸姑娘李南芳看他接了,笑一下什么都沒說,只是改推了車一起走。
說實話江澈有點受不了這種氛圍了,從室友到同學,再到社團的人,身邊這撥人現在大多都是這么一個狀態…怎么說呢,依依不舍?!
除了身邊這些人,江澈這一路走到教室,還有很多不認識的同學也在看他。
現在的情況跟之前對比,似乎有點反過來了。
之前,大多數人都是吃瓜群眾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且盼著江澈補考不過,才有得更大的熱鬧看。
而現在,似乎突然很多人開始有那么點舍不得他了。
想想,這個深城大一頭號惡棍其實也沒真的傷害誰。
你說他騙室友了,看后來室友們跟他感情多好?
說他當眾毆打詩人背處分了,可是他也沒打別人啊?
說他流氓騙子,騙鄉下小姑娘了…呃,這個是比較惡劣,可是他這一年在深大,也沒再禍害別個女同學啊?
多少人且盼著他來騙呢,結果都失了望了。
轉頭想想,倒是江澈真被勸退了的話,深大從此沒了他的《三體》評書連載,沒了UFO社的廣告公司,沒了他時不時的一出折騰,沒了他那張臉…似乎日子里就缺了點什么的感覺。
“你們先別這樣啊,說不定我就過了呢?”江澈說。
大家都看他,笑著說:“是啊,是啊。”但是語氣其實都很虛。
他們這樣的原因在于江澈最后還不知道成績的這個科目,叫做《經濟學原理》,是橫跨好幾個系都在上的一門課。
其實這科目就本身特點而言,考試應該不算很難,屬于好好背一背差不多就能過的那一類,問題在于教這門課的那個快七十歲的老頭,陳教授。
人不是一般老師教授,是已經退休后,深大費了好大勁再去給聘請來的。平時除了上課也不歸深大管,沒事時不時還去深市、粵省,甚至上面部里參加幾個經濟會議,旁聽然后提提意見,當參謀。
深大有錢但是起步晚,從建校起一直存在這種外聘情況。
這也就等于是說,陳老頭可以很任性…事實上,他也真的很任性,深大上學期期末這門課的考卷完全超綱,考得除小部分學霸外的所有人一臉懵逼。
這不重要,因為大伙都知道,大學不及格也是要控制比例和名額的,所以你不一定要考到六十分,只要考得比一小撮倒霉鬼強就好了。
這是對的…但是有時候好像也不全對。
陳老頭最后硬是掛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老頭對此的解釋是:“既然是天之驕子,就要有點精英的樣子,不然國家發展指望誰去?”
“指望清華北大去啊。”
學生們只敢在心里說。
“就是,那么多大學呢…我們將來又不是985、211。”
已經有了身為深大人的覺悟,江澈很想抱怨,但是他的這番話,更只敢在心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