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欲卿走了啊?”江澈問。
鄭忻峰略顯艱難地把頭抬起來,無力地點了兩下,他趴在一張鋼絲床上,鋼絲床放在辦公室里。
聊了一會兒,唐連招先出去了。
鄭忻峰偏頭看著他把門帶上,又聽見腳步聲遠了些,才抬頭神秘兮兮地問江澈,說:“大招這給我感覺怎么有點不對勁啊?”
“有嗎?”
“有,有一種類似‘現在不能揍他了,想想好郁悶’的復雜情緒。”鄭忻峰說完自己覺得很得意,笑了幾聲說:“吶,那天后來,安紅說是她扶著小玥姐在前面走,你和大招在后頭邊走邊聊。你們倆都聊什么了?”
“也沒什么,就大招說他想起來當時帶人來學校砍我那事了。”
“就這樣,沒了?”
“沒了。”
“…你不老實。”鄭忻峰用一種很困難地姿勢抬頭看著江澈的眼睛,說:“其實小玥姐也跟安紅說了句話,你要不要聽?要聽的話,你先說大招還說什么了,我就告訴你。”
這個…其實江澈大概是不一定要聽的,但是出于好奇,又或者只是一種自以為是的關心,他想了想,說:
“就大招還說了一句,他說,我現在的擔心,就怕我姐再沒辦法喜歡上哪個人。”
“…”鄭忻峰:“那天安紅問你就這樣走了么?小玥姐迷迷糊糊看她一眼,笑著回答說,如果有個人可以放在心里角落,每次想起都感激、欣賞和信賴,會忍不住一個人笑出來…那他這樣一直呆在那兒,就很好。”
大概唐玥的意思,有些東西就不要去打破。
短暫的沉默。
“少年時代的女神啊,我以前的女神是我們學校外面小賣鋪老板的女兒,那辮子,那眼睛,還有她說話那個聲兒,每次夠錢買點什么了,為的其實是能聽她說句話都好…就指著老板和老板娘都不在的時候我才去。”女神這個詞是從江澈嘴里學來的,鄭忻峰頓了頓,突然有些感慨說:“后來聽說她嫁了個爛賭鬼,過得很不好,也不好看了。”
大概吧,大概男孩們少年時代的女神,99后來都只在一段記憶里依然美好。
譬如江澈中專剛入學沒多久那會兒,曾經在夜里夢見過的那位女老師,性感高冷,氣質高貴,多少男同學也許都夢見過她,也都把她當成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可是后來她經常帶著傷痕來上課,女老師長期被家暴。
至少這一世的唐玥,這個曾經無數少年的女神,可以不必有這樣的擔心,她的歷程、成長和所見,讓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而且現在有能力去掌控。
UFO社的第一次校園推廣活動,扣除相關費用后的實際收益是32000。
這個數字聽起來不夠大,但是就90年代中期大學生創業,而且是第一次嘗試的標準去衡量,其實已經是無比巨大的成功。
學校方面給予了職權限度內最大的肯定。想來若不是這一時期政府方面對于大學生創業還沒有一個明確的態度,這份肯定的層次和影響,都應該更大才對。
UFO社內部的共識,錢是要留著作為“外星文明研究基金”的,除非用途是拿去賺更多的錢,否則都不能動。
江澈做主拿了其中2000塊,給這個過程中奔波操勞的部分同學發了一些補助,比如李南芳、老社長等等…而他本人在這件事情中起到的作用,說實話如果沒有最后那個插曲,就只是把人動員了起來而已。
管照偉和劉文英合起來拿了114塊。
“娘的,我終于可以開始倒二手自行車了。”管照偉拿到錢后滿懷憧憬對劉文英說:“吶,親兄弟明算賬,這錢你算借我行不,我給你算利息。你會借的吧?不行就當咱倆合伙,我給你入股。”
“去死啊,誰跟你親兄弟?!”劉文英氣鼓鼓在身后掐了一把他腰上肉,說:“倒什么二手自行車,廣告公司肯定還繼續做,事情多著呢…對吧,江澈?”
這一下給人的感覺,莫名就有點家里頭小媳婦兒給自家男人點醒的感覺了。
最后劉文英的話看似向著江澈問的,其實意思多半還是在敦促管照偉——吱聲啊,傻子,有這樣的大腿你還不趁機抱上,你要什么自行車?!
看來還真小看這個一直只感覺有些“M”屬性的小姑娘了。江澈突然想到。
怎么說呢,管照偉的“商業”頭腦來自他山村里“倒貨”的父親,屬于“小生意”里的精明盤算和刻苦經營;
但是劉文英不一樣,她家在粵省,家里條件也還不錯,有政府小職員,也有下海的,她在這樣的環境里看的聽的多了,雖然不懂什么生意門道,卻更懂得社會關系。
所以說家庭背景對一個人的見識、閱歷和認知的影響,其實潛移默化,一直都是在的。
管照偉這邊愣了一下,明白了,連忙說:“對對對,老江,你這邊事兒忙,我就不自己折騰了。反正有事你招呼我,保證給你做得漂漂亮亮。”
說完他沖江澈傻樂一下,轉頭又去看劉文英…東北大老爺們這會兒一點沒有被駁斥和指點后的逆反情緒,反而滿是贊許和感謝。
別說,這倆貨還真越看越對路了。
“這樣也好,廣告公司接下去肯定還會做…經費差得遠呢。”江澈說:“不過眼下估計得先停幾天,我忙乎點別的事…你自己閑得厲害了,先倒倒自行車也沒問題。”
江澈要處理的是氣功界的那檔子事。
學校找到江澈了,事情發生在深大,外面各種報道和議論都把深大卷進去了,學校方面沒辦法當做不知道。
出面的是一位副校長,姓佟。
佟副校長看了看面前站著的三個年輕人。
“你們三個,誰是韓立?”
他本身是一個不怎么相信氣功和特異功能的人,但是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還是不自覺有點虛。
怎么說呢?萬一真是氣功界的一代宗師…
“都不是。”江澈及時捂住了鄭忻峰的嘴然后說。
佟副校長愣了愣,說:“那那天說話的人是誰?”
“是我。”江澈很坦蕩說。
佟副校長拍了下桌子,看著江澈,“胡鬧。”
要不是因為鄭忻峰的身份特殊,和深大有合作關系,他現在就應該開始考慮怎么處理江澈了,這孩子實在膽大包天。
“你,那你怎么弄的?”
“不怪我。”江澈退后一步,把鄭忻峰閃在前面,說:“他,鄭總見過韓立大師,說過話,這事是他的主意,他說我的聲音跟韓立大師很像。”
“是這樣嗎?”佟副校長遲疑了一下,“鄭總?”
“你覺得呢?佟校長,你現在會不會懷疑我就是韓立大師啊?”剛冒出點興奮勁兒,鄭忻峰突然嘶一聲…江澈的胳膊肘從后面頂他腰上了。
“是的,我見過韓立大師,他還給我批過命。”鄭忻峰把批命紙條拿出來,放在辦公桌上,然后說:“這個很容易對照的,外面《九轉金身訣》復印本到處都是。”
“啊,用不著,我信你鄭總…可是,鄭總你為什么要這樣啊,就為了一個小小的產品推廣,搶場地嗎?”佟副校長控制著情緒和語氣,有些哀怨道:“現在外面說這事,都帶著咱們深大…非議多了,它不好聽啊。”
“這個其實也不怪鄭總,是韓立大師的意思。”江澈插了句嘴。
“是嗎?”佟副校長震驚。
“是…這樣嗎?”鄭忻峰扭頭看了看江澈,看他眼神,連忙又轉回去,“是的,是韓立大師讓我這么做的。其實他本人早就有說過,氣功本身并不存在,所謂修煉,只是后天強身健體而已,但是現在外面那些人招搖撞騙…”
佟副校長糊涂了,“可是,韓立大師不是氣功界的領袖嗎?他怎么會…”
“這事說來復雜,簡單說呢,就是事情其實都是外面那些人強加給他的,他們欺負韓立大師不愿意站出來面對公眾,還有他沒有發聲的渠道。”江澈接上,把事情解釋了一遍。
佟副校長聽完沉思一會兒,“那就是沒轍啰,意思咱學校就摘不出來了,對吧?”
“不是啊,咱學校完全可以摘干凈,可以抽身事外,讓他們氣功界自己吵去。”
“怎么說?”
“很簡單,干脆咱們來給韓立大師一個發聲渠道吧?佟校長。”江澈說:“深大肯定有渠道的,對吧?”
“啊,你說,我聽聽看。”
從校長辦公室出來。
鄭忻峰一邊動作僵硬地走著,一邊不滿說:“那些雜志我都看了,老江,武林盟主要說自己不會武功,你覺得有人信?再說干嘛要撇清啊,這事不挺有意思的嗎?多少人苦心鉆營想做都做不到呢。你不做,給我啊,我來當韓立。”
“滾,跟你說了這不是什么好事。”
“行行行,那你怎么著,你以為這樣就能掀翻整個氣功界了,別人就信你了啊?”
“不用那么多人信的,關鍵只在于,咱們這次要把韓立大師擺到氣功界的對立面去,這就夠了。”江澈頓了一下,說:“當然如果這事能順帶著讓一些人迷途知返,也算是咱們的功德一件。”
江澈不想把這件事情想深,但是實際上,這幾年看似“胡鬧”的氣功潮,氣功治病不打針不吃藥什么的,其實實際結果,已經夠得上謀財害命了…更嚴重的自不必說。
總之能摧毀一點,是一點,能點醒一個,是一個。
至于這樣做了,是否會引來氣功界對韓立大師的仇恨和攻擊…那關江澈什么事?
“那萬一真有大師出來是有神通的,大招…哦不,蕭炎,他不慘了啊?”鄭忻峰走了幾步,突然站住了又問。
“不會的,我就當你擔心的是真的,萬一中的萬一,真有身懷神通的人物存在,那他肯定也不會出來招搖撞騙,貪心斂財…更不會出來打擂。而且為防被鉆空子,他們請人來打,我這還專門點名了,只接受成名氣功和特異功能大師的約戰。”
江澈說完轉向唐連招,“大招…蕭炎,沒問題吧?”
“沒問題。”唐連招扭了扭手腕,燦爛笑著說:“澈哥你別跟三墩說就好,我怕他跟我搶。”
“搶也沒用,百分之九十九,根本打不起來。”
幾天后,深城某報紙上刊發了一篇聲明:
所謂氣功,古有五禽戲,八段錦等等,實際都為體操,素為強身健體所用,然時至今日,多有人夸張其辭,招搖撞騙用于斂財…
洋洋灑灑數百字,陳述的觀點無非是:
一、否定氣功和特異功能玄虛的部分;
二、從體操鍛煉,強身健體的角度認可它;、
三、勸導那些背井離鄉追求真功,放棄治療寄望氣功的人迷途知返,回歸生活。
報道最后:
為證此言,韓立大師門下,無氣功,蕭炎,愿以此身凡胎,約戰天下各位成名氣功與特異功能大師,還望不吝賜教。
聲明是以手寫書信的方式呈現的。
信末,韓立大師親筆回復:
好的。韓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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