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霸王唐連招長大了,懂事了。這是好事,唐玥幾次在爸媽靈前告慰,總會說:
“爸、媽,你們肯定想不到吧,大招他現在都是老板了。大身板子,穿起西裝、領帶來,倒是有模有樣,你們要是能看見,肯定高興。還有,女兒也是小老板了咯,所以放寬心,多笑呀你們,咱們家,現在可好了。”
唐玥是從心里由衷地滿足和高興,也從心底感激著江澈,感激著江家。
很多時候她總是會想起,在那個下崗后餓著肚子的黃昏,她鼓起勇氣,走向一家叫做“花季雨季”的小服裝門面,為了求一份生計…那天,江澈就在店門口閑坐著。
當時誰知道那一步會改變這么多呢?人生際遇,想想,真是無法預料啊。
可是弟弟懂事長大后其實也有個壞處…
這天晚上,唐玥回去后沒能找著唐連招,打他的大哥大,連著打了好幾次,也都沒人接。
這要是以前,敢夜不歸宿在外面瞎混,讓唐玥找不著人,這就得教訓了,長姐如母,得替爸媽揍他一頓。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啊,現在唐連招做的都是正事,而且總是忙,家里另外買了套靠近輝煌娛樂公司的商品房,唐連招有時候應酬,喝醉了,或事情實在忙,就在那邊住…
這樣也很合理不是么?唐玥非但沒理由管他,教訓他,還得夸他、鼓勵他,讓他跟著江澈踏實用心做事,別給人整出岔子。
誒喲,郁悶,有時候唐玥在旁看著唐連招西裝領帶,一副假沉穩的樣子跟人談事,裝模做樣的握招呼,再想想他以前的混賬樣子,心里就會又高興,又好氣。
偶爾,當姐的會有點兒懷念當初揍他管他的日子。當老板了又怎么了?我是你姐。你當老大的時候姐揍你,當老板了,姐照揍。
可是揍人總得尋個由頭不是?沒有啊,找不到啊,江澈那家伙是怎么教的人喲,真是的。
想著江家用錢這事情急,唐玥打不通電話,干脆出門開了小貨車,穿過午夜的街道,來到唐連招另外一個住處。
敲門,好像沒人在家。
唐玥當然是有鑰匙的,她開了門進去找了一圈,結果還是沒人。
“這是太久沒揍了?”
“還是…不會是大招談女朋友了吧?不敢帶回來住,怕被我撞見。那會是個什么樣的姑娘啊,可別是個貪錢的,瞎混的…”
唐玥想著。
關于弟弟找女朋友這件事,唐玥當然是不反對的,只是想著,要把把關,免得錢財招來的姑娘不靠譜。聽說現在社會上這樣的越來越多了。
可是她之前問過幾次,唐連招都憨笑說沒找,不急,再看看…唐玥就會想,那還不如找呢,找了,找個好的,往后就踏實了。
至于她自己,身邊不少人隨口或有心介紹,總是會催唐玥談朋友結婚。
只有弟弟唐連招,他從來不提這事…自己相依為命的姐姐,心底在想什么,大招心知肚明,卻沒法去說。
半夜里也沒處去找人,只能等著了。
唐玥在新房她的房間住下,想著等唐連招明早回來,跟他說這事,他要是沒回來,電話總能通了吧?再不行就上他公司去找人。
江爸也回家了。
這件事,銀行那邊,以及原本說好借錢又反悔了的那兩家,已經很明顯都是老顧和肥趙暗地里搗的鬼,他們被撞見后也沒再遮掩,直接承認了。
手段確實是臟了點,有點兒惡心人,但是有些事,本來就不是用道理、對錯來論的,就像國家說的,不管黑貓白貓…意思不全對,反正差不太多。
江爸沒有矯情指責,沒有怨天尤人,接了煙,就回家了。
至于老顧和肥趙最后說的,讓他留下當廠長這事,不管真心還是假意,終歸都只是面上聽著好聽,事實肯定是不一樣的。
而且這事打個比方,就好比有人占了你的院子,再跟你說,你留下打掃管理把,我們付你工錢一樣,是怎都沒法干的。
“剛小玥來過一趟…”江媽見丈夫回來,把唐玥過來這件事,以及兩人之間的對話,都跟江爸說了一遍。
“這事很容易?”江爸沒把愁緒掛在臉上,倒是好奇問了一句。
“嗯。”江媽點頭說:“的。”
這,江爸就想不通了。他最后覺著,唐玥說的意思,應該是她會出面,幫忙去向弟弟借錢。可是,那至少也得是一百好幾十萬啊,她弟弟就算肯,能這么快拿得出來么?
這事不好打電話去問,打了,像是催促,江爸決定先放一邊,現在家里的錢加上已經借到的部分,總共是140多萬。
至少差160萬,而且很可能還不止——這事,偌大個廠房,那么好的地段,既然拿出來拍賣,盯著的肯定遠不止他們這一家,600萬的價格,只是預估,而且老顧和肥趙這回既然這么大決心,到關頭時候,很有可能不惜抬價也要壓低江家的股份占比。
“睡吧。”把事情跟妻子說完,江爸說。
過一會兒,江媽觀察發現,他竟然真的安穩地睡著了,這…
想想當初,準備要出門做生意的時候,那個小心詢問兒子意見的丈夫,想想他當時忐忑不安,一夜輾轉反側睡不著…
真是不一樣了啊。
第二天早起,吃過早餐,江爸穿了西裝,打了領帶,準備出門。
江媽有些心疼,問:“你還要去啊?”
江爸準備去拍賣現場,錢不夠,自家的廠說不定就要沒,可是他還是準備去。
“去看看。”江爸說:“別擔心,我想過了,咱家是從農村出來的,我一個種地的農民,兩年時間能做到這份上,其實當初咱們自己也不敢想,你說是吧?現在是出了點岔子,可是我才43歲,還年輕,往后再站起來…我來得及。”
江媽品了品這些話,點頭笑了笑,上前,替丈夫整理了一下西裝、領帶和頭發。
“真沒事?”
江爸上了皮卡,關門,發動,江媽在車窗口擔心又問。
“真沒事。”江爸笑著說。
“其實不去也行吧?你看著,心里肯定更難受。”
“得去的,我現在還是廠長不是么?最重要,我覺著,人不能記吃不記打,不然長進不了…我去記個打。”江爸用玩笑的口氣說完,開車,腦海中突然想起自己當初跟江澈說的話,吃一塹,長一智啊…
“大招。”
“姐?”公司所在大樓樓下,唐連招不自覺退一步說:“我,你…姐,你怎么來了?”
“你昨晚沒回家,兩邊都找不見人。”
“啊,我,我應酬喝醉了,住的酒店。”
“你的大哥大呢?”
“我…忘辦公室了。”唐連招有點慌,忙說:“姐你找我有事吧,這么急?來,咱們去辦公室說。”
他心想萬一要挨揍,得擱辦公室里挨啊,這公司樓下,人來人往…
“不用上去,我找你是急事,江家的事。你現在能聯系到小澈嗎?”
“聯系不上,昨個兒打了個電話,就沒打通。”唐連招也有些著急,說:“怎么了姐,江家什么事啊?”
“江家缺錢,三百萬,一會兒九點多十點就得用。”唐玥把她知道的部分簡單說了一遍,又說:“小澈那么孝順,錢給家里肯定樂意的,所以…”
“這個我知道。”唐連招心說何止沒事啊,這簡直就是立功表現的機會啊。
“可是,可是我這里暫時估計只能拿出來幾十萬。”唐連招無奈解釋說:“游戲廳這邊的錢,都是定期一段時間就先交到宜家財務那邊,財務再返回來的。”
唐玥著急了,問:“那怎么辦?”
唐連招想了想說:“沒事,咱們先去辦公室。”
唐連招到辦公室后,第一時間給褚漣漪的大哥大上打了個電話,可是沒通,再打到辦公室,秘書接了,說褚漣漪還沒來上班。
褚漣漪睡眠不好,宜家很多人都知道,她多數時候睡覺大哥大是不放房間的,偶爾貪睡遲到,自然也沒人傻乎乎敢去管老板。
所以,得讓人到家去叫她。
唐連招想了想,說:“姐,這樣,你別急,我這邊一邊讓人把各個游戲廳的錢送過來,湊一湊,再一邊去褚姐家看一下。”
“一邊,一邊…”唐玥嘀咕一聲,說,“替小澈管著宜家那個褚漣漪嗎?你告訴我她家在哪,我去吧。我是女的,早上去敲門,也方便些。”
唐連招抬頭看著姐姐。
“看我干嘛?說唄,在哪?這急著呢,我去找人,你留這邊抓緊湊錢,兩頭準備。”唐玥有些著急。
唐連招:“…哦,好。”
褚漣漪被敲門聲吵醒了,穿著睡衣爬起來,迷迷糊糊先看了一眼。
女的。一個人。
她開門說:“你是?”
“你是,那個,褚姐吧?”唐玥站門口說:“我是唐連招的姐姐,我叫唐玥。”
褚漣漪聽說過唐玥,連忙笑著說:“哦,快進來,快進來坐。其實早就想認識你了,只是一直沒機會。”
她人讓到一邊,說:“別客氣,有什么事,進來咱們坐下說。”
她看得出來,唐玥肯定是有事找自己的,而且事情挺急。
“我就不進來了,事情還挺急的,那個,是小澈家里的事。”唐玥就站在門口,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后問:“你看,你這邊方便先給拿錢嗎?”
褚漣漪聽完立即就跟著著急了,點頭,“當然行,六百萬是吧?”
唐玥想說大概三百萬,想想,多多益善吧,點了點頭。
“好。”
褚漣漪應完這一句,突然一下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很慌,而且有點兒手足無措,就是那種,心里知道有事情急著要做,但慌亂之下就是不知道應該先做什么的感覺。
“那什么,唐姑娘你先進來坐,我先換個衣服,我們馬上走…不對,我先往店里打個電話…銀行也要打…你坐,你先坐。”
唐玥看得出來,褚漣漪很緊張。
“江澈的家人,要見嗎?”房間里,褚漣漪在衣柜里選衣服的時候,終于找到癥結所在了,“衣服,這套,還是這套,這套顯年輕,這套顯樸素…”
“來不及化妝了吧?來不及了。”
“其實不化反而比較好吧,看著順眼。”
她團團轉了一圈,勉強定住神,“你想什么呢?褚漣漪。”
宜家現金也不夠。
銀行,銀行的錢也不夠,因為是超級貴賓要用,正著急幫忙四處調。
褚漣漪和秘書、唐玥,還有幾名可信的男員工一起,著急等待著。
這事唐玥不懂,褚漣漪則是緊張糊涂了,拍賣,交了保證金,其實不需要把錢都帶到現場的。不過在這件事情上,考慮要說服江爸先放心舉牌,似乎反而又是對的。
終于,九點多鐘,錢到手上了,銀行專門派人派車護送。
褚漣漪走到車旁,猶豫了一下,說:“那個,要不你們去吧。”
“這怎么行?”唐玥說:“你得去呀,你不了解江叔叔那個人,你不去,不說實話,這么多錢我說不服他的。”
“是啊,而且這么多錢…”秘書表情緊張,也說:“我也不敢自己拿著去找老板的爸爸呀,我去了怎么說?”
她的大哥大響了。
“褚姐,我這邊湊了52萬,先趕過去了。”唐連招在電話里說:“我已經在路上了,不過肯定不夠,我先找江叔,讓他放心舉牌,等你啊。”
“…”褚漣漪深呼吸,“好的。”
我就是合伙人,嗯,只是合伙人怕什么?她想著。
拍賣現場。
人群三三兩兩在門口說著話,抽著煙,今天來參拍的人,看來并不少。
江爸也跟幾個熟悉的面孔打了招呼。
老顧和肥趙看見他了,上來搭話:“來了啊,老江?”
江爸點點頭,和氣應了幾句,準備進場。
在他身后,故意滯后一小段距離,肥趙偷摸拉住老顧,說:“他不會是籌到錢了吧?”
“不可能。”老顧說:“我們憋到昨晚近半夜才給他攪黃了三筆款子,他半晚上工夫怎么湊?”
肥趙想了想,點頭。
“再說了,實在不行,咱們大不了吃虧抬一點。”老顧又說。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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