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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老彪的理解力天下第一

  臨近城郊,房子變矮,人聲變稀疏,自行車的鈴鐺聲取代了汽車喇叭,“當當當”近來,遠去。

  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從路邊燈光昏黃的小屋窗口透出來,但灶臺多數就在門前路邊上,油鍋里下了大白菜,“嗞啦”一聲…

  菜梆子水分大,油星子遇水四濺,啪啪在響。做菜的女人們人往后仰,一邊翻炒,一邊扭頭招呼孩子回家吃飯。

  女人們的口音各異,但是有一點一樣,嗓門都很大,氣勢也很足。

  路邊玩耍的孩子里有的老實,一聽趕緊起身往家跑;也有皮厚的,裝作聽不見,把彈珠按原樣挪到角落擺好,還挽留:“怕啥,先把這盤玩完。”

  還有幾個眼尖的,正站路邊上,眼巴巴看著謝興車上,塑料布罩著的麻花,酥餅。扭頭看娘,娘不理。

  水泥路面變得有些狹窄和坑洼。

  還好推車貨物賣掉了不少,并不重,謝興在前頭拉著,后頭江澈和嫂子一人搭了一只手,遇著坡、坎,就幫忙推一把。

  除了剛開始碰面的幾句寒暄、尬聊,謝興就這么一路躬身探頭拉著車,一直沒回頭,也沒怎么說話。他身上的衣服還是之前留下來的,質地和款式都不差,但是不知那里碰著了,這里一道灰,那里一道黑。

  江澈默默跟著走。

  他見過一個樸實又有點小聰明的推銷員謝興,還有幾分仗義。第二次找他買認購證的時候臨近截止,銷售大熱,情況很急,江澈打電話求人,第一句稱呼“謝經理”,第二句改稱“謝大哥”,就是因為謝興在電話那頭毫不猶豫的仗義。

  他也見過一個暴富后膨脹、迷失,被吹捧得漸不自知的謝興。

  現在,他又見到了第三個謝興,起伏過后正在人生谷底的他。

  就這么走了一陣,一路努力找話跟江澈聊的嫂子突然跺一下腳,撒手快趕幾步,走到謝興身邊,幫忙拍了拍肩膀上的土灰,順手又把他亂翹的幾叢頭發壓了壓,:

  “你有那么累啊,一路也不知道說話…要不我來拉車,你走后頭跟小江邊走邊聊?”

  臉上還有幾處淤青,結痂的傷口,謝興抬頭看妻子一眼,苦笑,心里有些無奈。

  這個媳婦啊,也不考慮家里現在是個什么情況,就敢開口叫江澈上家里吃飯。那個江澈啊,竟然推都不推一下,就說好。

  妻子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一下,說:

  “怕什么,要是會笑話咱的,咱現在也不怕多一個;要是不會的,咱都已經這樣了,你還有個實在朋友,多難得?”

  謝興愣神看妻子一眼,恍惚一下。

  這話江澈也聽見了。

  看來嫂子其實一點不笨,只不過她所擁有的,是另一種智慧,一種在平實生活當中,對于人和事獨到的理解和解讀。

  至于說先前眼皮子淺,偷賣認購證,大概因為在她的眼中,那就已經足夠滿足,足夠維持他們那個小家過好這一生了吧。見識這東西,因人因時而異,有時候是完全沒辦法的。

  “小江不會的,我看得出來。”謝興想了想,。

  “我也這么覺得,從他跑過來,一打眼,一說話,我就覺出來了。”妻子開心說:“那你還尷尬什么?”

  謝興有些汗顏,猶豫一下,:“你不知道,我最渾最不知道自己的那一陣,就他勸過我。結果我沒聽,落到今天這樣…”

  小板車后頭,江澈突然開口,說:“謝哥,我吃個酥餅。”

  說完沒等謝興回話,就傳來了塑料布被掀開的聲音,江澈一點不見外,直接自己動手了。

  謝興停住腳步,扭頭看他,突然一下開心地笑起來,爽朗說:“愛吃你就拿,謝哥別的沒有,就這個多。”

  江澈嘴里含著半個酥餅,含糊說:“一會兒還吃飯呢。”

  “哈哈。”謝家兩口子都笑起來,說不清為什么,但是感覺徹底輕松了,也自在了。

  其實只要是跟江澈接觸稍多的朋友,都會有這種感覺,他在平常生活中看似普通的小智慧,對他人不露痕跡的情緒照顧,問題化解,早已經大道化簡,返樸歸真了。

  就如峽元縣長莊民裕,哪怕最惱火他的時候,也只到哭笑不得,內心依然欣賞、認可。

  就如前女友葉瓊蓁,兩人那樣分手之后,本該尷尬甚至彼此仇視的狀態,莫名就被他帶得自然而舒適,除了偶爾葉姑娘氣得慌。

  算算,大概只有鄭書記是那個例外。他和江澈相處的人生,顛倒混亂,一錯亂,接一錯亂。

  房子已經沒了,謝興現在的家,就跟其他在城郊租住,打工做小生意的人一樣,只一間陳舊的小屋。

  屋外裝了個水龍頭,立了塊搓衣板,煤球爐還有余溫,旁邊疊著七八個蜂窩煤。

  屋里雜亂而擁擠,該是夏天用的蚊帳竟然還沒拆掉,或者因為也能提供一些保暖。這同時說明他們兩口子在這住了有一陣了。

  簡單把幾件雜物丟到角落,謝興拉著江澈在僅有的兩張凳子上坐下。

  嫂子泡了茶來,說:“一早燒的水,涼了有點泡不開。我生爐子,再燒一壺,待會兒重新泡。”

  江澈接下來說:“沒事。”

  謝興起身對妻子說:“這個放著我來吧,你抓緊去看看,現在還有沒有菜可以買,買點菜,再…”

  “這會兒…”嫂子看了看已經黑下來的天色,有些為難。

  “這會兒哪還有菜買啊,再說我也餓了,等不及。”江澈在一旁一點不見外說:“我剛進來的時候看見路口有個小賣鋪,要不嫂子你去買兩筒面好了,咱仨吃面。”

  謝興轉頭看看江澈,轉回去,說:“行,既然了,那就吃面。你再看看買瓶酒,買包花生米,我和江兄弟喝點。”

  他一邊說,一邊卷袖子,從肘彎稍往上的位置翻出一把零錢,一股腦全部遞了過去。

  “行,拿你們等會兒。”

  嫂子接了錢走了。

  謝興蹲在地上生爐子。

  江澈走近,遞了根煙,笑著起了個話頭說:“家里還你管錢啊?嫂子不是說她原來在廠里當會計嗎?”

  謝興尷尬笑一下說:“零錢我管,這邊屋里也不敢放錢,都藏身上。”

  “高利貸欠了多少?”江澈直接問。

  “…借的時候是六萬,當時我混賬,差點害了你嫂子,不借不行。后來賺一些,還一些”,謝興頹然一下,說,“現在…差不多九萬。”

  他臉上還有傷,這就是高利貸,江澈岔開話題,問:“那孩子呢?”

  “放她外婆家,還上初中,現在特別懂事,也特別乖。”謝興說得有些哽咽,說完猶豫一下,又道:“是我把她們娘倆害慘了。”

  江澈點頭說:“嗯,以前都沒去過家里,今天見了,嫂子人挺好的,也豁達。”

  蹲在地上的謝興默默點一下頭,跟著突然抽泣一下,無聲哽咽:“對。兄弟你知道嗎?其實我突然垮掉那一陣,正在跟她鬧離婚…就差她簽字了。”

  “那嫂子應該離。”江澈說。

  謝興愣一下,點頭,說:“是啊,換誰都得離,可她…”

  江澈說:“我的意思是按理該離。再者,高利貸這東西,一般沒辦法了也是這么處理,老婆離掉,房子給她,讓她帶孩子好好過日子。你自己好死賴活,任他們怎么來。”

  這話有點殘忍,但是謝興仍然點頭,說:“對,這個后來我也提過,可是你嫂子她,死活不同意。”

  “我還不是怕你沒了我想不開?”嫂子拎著東西回來,聽見了,接茬笑罵一句。

  跟著站下來,又沖江澈解釋說:

  “他現在看著還行吧?小江兄弟。你是沒看到他那陣子的那個樣子啊,都已經不像個活人了。”

  “你說我惱他恨他嗎?其實都有的,但是看在眼里,想來想去,最后還是舍不得他就那樣了…我生怕要是我也走了,他會不活了。”

  “怎么也是自家男人…我欣兒的爹啊。”

  就是這么幾句樸實的話,樸實的道理,當場兩個男人聽著,一下都有些愣神,接不上來。

  “好了,這里交給我,你進去和小江兄弟先喝著,聊著。”

  嫂子拉起謝興,推他進屋。

  兩個人倒了酒,就著花生米邊吃邊聊。

  “其實當時要是按我自己的路子來,最多也就認購證和前期賺的錢都賠光,不至于到這樣…后來玩大了。”謝興喝了口酒,感慨說。

  “跟那些人合伙做莊了?”江澈問。

  謝興點頭,苦笑說:“對,心大了,想做莊,結果資金不夠,被套在高位,沒撐住。”

  他把整個過程大概講了一遍。

  江澈腦海中很快整理出來:大概不是資金的問題,謝興很可能被坑了。

  因為這樣的運作手法擱現在新鮮,放在幾年十幾年之后,幾乎人盡皆知——謝興和其中一部分合伙人自以為也是莊家,但事實上,他們也是散戶,大一點的散戶。

  只是心里的推斷,江澈沒有說破。

  當晚,江澈吃過晚飯后沒做什么,也沒提什么,就離開了謝興家。

  胡彪碇在他給江澈訂的房間門口走來走去,走來走去。好今天到的,這都夜里八點多快九點了,還沒來…老彪很擔心,很著急。

  手里的股票倒是真的幾乎都漲了,整個滬市都在暴漲——小股神再次鐵口神斷,帶著胡彪碇又大賺一筆。

  可問題,股票還在手上拿著呢,原來是年前就要抽身的,年前,他突然又說不急,先過年。后來年也過完了,他還沒說拋,甚至壓根沒聯系老彪,老彪心里直發慌…倒不是擔心小股神判斷錯誤,而是怕他萬一突然在哪掛了,那可怎么辦?

  等啊,等啊,還好小股神沒掛,而且終于說要來了…那肯定就是要有動作了,老彪又變得很激動。

  電梯響,江澈的身影終于出現,背著包走出來。

  老彪熱淚盈眶迎上去,“小股神,不,江兄弟吃飯了嗎?”

  “吃了”,江澈邊走邊說,“屋里聊。”

  “啊…好。”胡彪碇心說你吃了可是我沒吃啊,一直在等你呢,也不敢先偷吃點,就怕陪你吃飯的時候太飽,吃不下,被你發現我自己先吃了…

  但是他嘴上沒敢說。

  兩人進屋后,江澈燒了水,泡茶,坐下來。

  “現在的情況怎么樣?”他問。

  終于等到正題,小股神就是穩啊,自己都不用看的,胡彪碇激動說:“漲了,差不多都漲了,我讓人算了算,咱們投進去的四百萬,現在要是全部出光,能賺兩倍不止。”

  這是個沒有漲停板的年代,發得快,死得也快。

  恍恍惚惚就賺了這么多錢,江澈有點小激動,但是小股神面對這種情況,應該風輕云淡才對,于是他不動聲色問:“愛使股份呢?”

  江澈最關心就是這個,畢竟這是他欽點的唯一一支股票,其他都是說了個大勢就讓老彪去蒙的,而且,這支股票他和老彪在實際上已經控股了。

  現在的情況,他們分兩個賬戶,分別持有愛使股份3.7和3.9的股份,只要兩人做一個股份轉讓,或者聯手成立一個公司,就可以發公告宣布控股。

  當然,江澈暫時不會這么做。

  “也漲了…就是,漲得不太多。”老彪個混蛋,太耿直了。

  場面一度有點尷尬。

  江澈平靜應了聲:“嗯。”

  媽拉個巴子,看來還沒有想做莊的過來玩啊,江澈心里有些郁悶地想著,實在不行,要不要主動誘惑一兩個“無良”莊家過來宰一下?

  想到這里,心頭猛地一個警醒:年初五那天跟自己說過的話,你都忘了嗎?江澈。身為一個重生者,先知,要高大上啊…你看你每天都在想什么?

  江澈不說話,皺眉思索,表情變化。

  胡彪碇小心翼翼問:“江兄弟,那個,我們…什么時候開始拋啊?”

  江澈扭頭看他一眼。

  胡彪碇決定坦白從寬。

  “另外我有件事要跟你交代,那個,有幾個我們那邊現在跟我的兄弟,他們也跟著買了一些…”說到這,看一眼江澈的神情,胡彪碇有點慌,努力解釋說:“我沒跟他們說,是他們自己跑來,看見我買,就非跟著買。那什么,他們不是以為我是漁村…股神嘛。”

  說到最后,老彪尷尬笑一笑。

  漁村股神?好吧。事情沒大關系,江澈也忍不住笑一下,說:

  “愛使股份繼續拿著。其他,從明早開始拋。跟著市場起伏慢慢拋,不要著急。”

  他擔心老彪一激動,拋得太猛,還沒出完貨就給接盤的給嚇著了。

  這話說得不夠具體,胡彪碇拿不準江澈的意思,為難問:“慢慢拋…那是分多久啊?”

  江澈想了想,說:“我會在盛海呆幾天,只要我還在,你就可以慢慢來。明天開始,我也會跟你一起去交易所看看。”

  一句很普通的話,江澈其實是因為沒把握,想著邊看邊賣邊學。

  但老彪一聽,頓時震撼:小股神這意思,他哪天離開盛海,哪天就會開始暴跌!

  竟然鐵口神斷到這個地步?!!!

  江澈哪知道他在想什么,見他發愣,拍一下肩膀道:“對了,接下來兩三天,我想跟你借個人用。”

  胡彪碇回過神來,隱約聽到他要借個人用…

  “有,我一早準備了,中專畢業,漂亮,雛,兩個。江兄弟放心,我連一個指頭都沒碰過她們,一直就在等你開口。”

  他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自從最初那次送妞不成,老彪回去跟同道中人討論了許久,最后得出結論:小股神要求高。

  所以,他這回用心準備了,半買半脅迫。

  “…”江澈知道他的來路,努力控制住自己那顆騷動的心,說:“不是,我的意思,是讓你派個小弟,沒事幫我去火車站看著一個攤位。”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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